“姐姐,你看我今天找到了什麼!”
小男孩興沖沖地跑進屋裡的小牀邊,將手中捧着的東西獻寶一般遞給牀上憔悴的女孩看。
女孩似乎身患重病,臉色蠟黃,雙頰凹陷,十分疲憊的樣子。若不是男孩的催促恐怕也不會這麼快就睜開眼。不想讓自己的弟弟失望,女孩強撐起精神睜開了眼。視野中出現的是一朵怒綻的雛菊,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野花,在男孩小心翼翼的保護下卻彷彿是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一般。
“隔壁的阿婆和我說了,這種花生命力頑強不管什麼地方都能長出來。哪怕頭年被大火燒得精光,第二年也能長出來呢!我想,既然是生命力這麼旺盛的花,也許可以治好姐姐的病!”
看着男孩期待的眼神,女孩知道他是想讓自己身體儘快恢復,雖然身上各處還是陣陣作痛,但是她還是對他露出了一個漂亮的笑容,“艾敏乖,謝謝你。把這花插在瓶子裡養着吧,天天看着它也許姐姐的身體真的會好起來呢。”
“什麼叫也許!姐姐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灰綠色眼眸的男孩執拗地說道,然後在雜物堆中翻找起來,一個個細心挑選着那些破破爛爛的罐子,似乎怎麼都找不到滿意的。
女孩躺在牀上看着男孩:男孩最近的個子又長了些,身上的衣服已經太小了,也不知道已經穿了多少年。因爲彎腰找東西,褲腿被拽起,露出精瘦似乎只有骨頭的小腿。
自己的身體她也隱隱有些感覺,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在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留戀的,只是這個年幼的弟弟實在是放心不下。
他這麼小,還這麼單純善良,恐怕以後難以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心中默默嘆息一聲,女孩出聲阻止想在雜物堆裡掏出個精美花瓶的男孩,“別找了,這花也堅持不了幾天就會枯掉,隨便找個罐子放着便是了。”
“不!”男孩執拗地搖了搖頭,“如果它謝了,我就找新的換上,我要姐姐每天眼都能看到最漂亮的雛菊!”
說着終於從雜物堆中摸出一個缺了個口子的黑色瓷罐,用水仔細把瓷罐滿是污泥的表面清洗乾淨,然後盛了點水擺在女孩的牀頭,將雛菊插入瓷罐中。
白色的雛菊彷彿白色的絨球,靜靜斜倚在黑色的瓷罐上,可愛而純潔。
一時不由得被白色的小花吸引住,女孩由衷感嘆:“沒先到這種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花還是挺好看的。”
明明誇讚的是雛菊,男孩卻好像自己被誇獎了一般,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是!”
女孩笑着揉了揉男孩的頭,正要和他交代些什麼,簡陋的木門忽然被人敲響。女孩扭過頭,看到門口醉醺醺的男人的一瞬間臉色變了一變。男孩隨着女孩的視線正要看過去,卻被女孩一把拽了回來。
“喲,在陪弟弟啊?”男人左搖右擺地走了進來,蹲下身扭過艾敏的臉看了一眼,“還是個挺俊的孩子嘛。”
看到男人眼中毫不掩飾的*,女孩緊張地一把將艾敏摟緊懷中,然後侷促地笑着,“大人,艾敏不過是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哪看得出什麼俊不俊……”
艾敏茫然地看着兩人,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姐姐要這麼緊張。
見男人還沒把注意力從艾敏身上挪開,女孩有些不安起來,“您……”
“啊,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答應你的事情我當然會做到的,你我的交情畢竟還是不淺的嘛!”男人終於將視線從艾敏身上轉移到牀上病怏怏的女孩身上,臉上有一些不爽,“我說,你不會是得了什麼不乾淨的病吧?”
女孩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一些,“您的意思是,我還讓其他人進過這屋?”
男人“嘖”了一聲:“誰知道呢。”
艾敏看到兩人間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又看到自己姐姐臉上的表情不太好,忙衝到牀邊隔在女孩和男人之間,彷彿護着雞仔的老母雞一般撐開細細的胳膊,用沒什麼威懾力的眼睛兇巴巴地瞪着男人,“你要對我姐姐做什麼!”
“嘿,小鬼你這是想保護你姐姐?”男人哈哈笑起來,一把將他推開,然後揪起牀上的女孩,-“當然是做讓她很舒服的事情咯,難不成我還在欺負你姐姐不成?”
“喂!放開我姐姐!”艾敏再次衝了上去,張牙舞爪地想要讓男人放開女孩。男人卻逗小貓小狗玩似的伸腳就挑開了他。艾敏在地上吃了個狗啃屎,抹了抹嘴巴又衝了上去,手腳不夠用乾脆張口就往男人身上咬。
“我操,你個小畜生!”男人被咬得疼了,頓時怒罵一句,眼見就要對艾敏下狠手。
“艾敏出去!叔叔是來給我看病的!”女孩見男人要對他下手,臉色瞬間煞白,忙嚷嚷着阻止了男人的動作。一邊吼着艾敏,一邊對男人投去哀求的眼神。
“大人,求求您,不要和艾敏一般見識,他只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他也不小了!你不是成天求着我讓我把他送到軍隊裡去?”男人哼了一聲,隨後又覺得再和艾敏耽擱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不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女孩連忙道謝,似乎都要哭出來一般。
艾敏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男人,弱弱地問道:“姐姐,叔叔真的是來給你看病的?”
女孩苦笑着點了點頭,“沒錯,所以你先出去吧,不要打擾叔叔給我看病了,好嗎?”
艾敏極爲懷疑地看了男人一眼,卻被正在寬衣解帶的男人反瞪了一眼,“怎麼,想看看我是怎麼給你姐治病的嗎?”
“艾敏快出去!”女孩用急切而帶着哀求的聲音催促着他,艾敏終於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屋。正好是貴族們吃完晚飯的時候,平時艾敏肯定會去趁着這個時候去找些可以吃的東西回來,但是今天卻不知爲什麼完全沒有這個心思。
艾敏在外面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終於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決定提前折返回去。
然而還沒靠近家中,就看到平日裡向來各過各的日子,向來不喜歡互相交流的鄰居們全都站在屋外議論着什麼。
“哎呀,真是不要臉,從沒想過她是這樣的人。”
“是啊,平時看着他們姐弟倆無依無靠還覺得可憐,我還給他們吃的,現在想來真是浪費食物!”
“噓,別說了,那個小鬼來了……”
發現自己一出現,鄰居們紛紛停止了議論,把那種鄙夷的目光投向自己,艾敏終於意識到原來他們談論的話題正是自己和自己的姐姐。心中那份隱隱的不安在衆人的注視下漸漸擴散,家中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艾敏終於小步奔跑起來。
房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艾敏僵滯在原地,彷彿化作了一座雕塑。
女孩狼狽地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着上方,放在牀頭的黑色瓷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罐中雪白的雛菊摔在地上,雪白的花瓣被摔碎,四下鋪散,零落一地。
“姐……”艾敏走上前扶起了女孩,卻發現她依舊全身冰涼。生命早已離開了這具受盡折磨的憔悴身軀。
是那個男人!一定是他殺了姐姐!
艾敏狠狠擦掉眼中的淚水,那雙泛着紅光的灰綠色雙眸露出野狼一般的神色。從地上捏起一片瓷罐的碎片,艾敏衝出門去。
他跟在那羣喝得爛醉的士兵身後許久,伺機而動,彷彿真正狩獵的野狼。直到幾個男人分散,他才從悄然無聲地出現在男人身後。
男人雖然算不上什麼身手敏捷的人,但到畢竟在軍隊中受過培訓。在艾敏衝出來的一瞬間潛意識地一閃便避開了艾敏的攻擊。男人狼狽地摔在一邊,吃了一嘴的泥,驚慌地回過頭,看到威脅自己的不過是個個子極矮的小鬼,手裡拿着的兇器又不過是一片瓷片而已,立馬惡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聲。
“死小鬼,就這麼想讓我送你和你姐姐一起下地獄?”
艾敏沉默地看着他,冰冷嘲諷,蔑視一切,那樣的眼神讓男人不住心中有些發虛,但他卻更大聲地虛張聲勢起來,“幹什麼!不服氣是麼!”
說着便取下了別在腰間的刀,搶先向艾敏攻了過去。
艾敏卻猛地彎下腰,然後將手中的瓷罐碎片狠狠往男人的腿肚子上紮了一下。鮮血頓時汩汩從傷口中流了出來,男人豬嚎一聲,手中的刀哐噹一聲落了下來,捂着自己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這該死的兔崽子!”男人赤紅着眼怒罵道,簡直想衝上去把眼前這個囂張可惡的小鬼生生掐死,卻看見他從地上拾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刀刃。
孩子的臉隱藏在一片陰暗之中,男人不由得生出幾分害怕,“你,你要做什麼!”
孩子忽然擡起了頭,笑着望向他。
“送你,去地獄啊。”
“救,救命啊——”
天落下大雨,沖刷着地面上的血污和坐在血色中仰天大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