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怪異的聲音將盛夏從恍惚中喚回,盛夏猛地回過神,眼前數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空氣裡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幾個包着頭巾、穿着長袍和皮甲的男人正在費力搬運着什麼東西,那種怪異的沙沙聲就是這東西拖在地上而產生的……
等等!皮甲,頭巾?
盛夏猛地瞪大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跪坐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裡!她驚懼地看着周圍的場景,米黃色的石柱支撐着圓弧形的穹頂,鋪在地面的毛毯上有着環環相扣的繁雜花紋,再着以斑斕的色彩,充滿異域風味。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又是哪裡?
“嘿,依娜絲,再發呆小心和阿娜妮一樣落得這個下場!”不遠處的男人衝着她喊着。明明是陌生的話語,但是爲什麼自己卻能聽懂?
依娜絲?阿娜妮?是在說誰?
盛夏有些茫然地擡頭望去,卻看見男人不懷好意的笑容,緊接着,只聽撲通一聲,他們將擡在手中的東西被丟到了自己面前。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盛夏潛意識地低下頭,只見一個用染血麻布包裹着的東西被丟到了自己面前,而那麻布之下的東西也因爲那一下摔而露了出來。
一隻染着鮮血的……支離破碎的手!
胃裡一陣翻騰,盛夏忍不住彎下腰乾嘔起來,幾個男人見狀紛紛哈哈大笑起來,把那具屍體拖走,“依娜絲,沒了阿娜妮總有一天你會主動躺到我們身下的!”
污穢的語言和放肆的大笑隨着幾個男人越走越遠而漸漸消失,盛夏卻是完全沒有精力去琢磨他們說的話。
乾嘔一陣沒有吐出任何東西,但還是整個人都脫了力。盛夏無力地靠着牆壁,冷汗從額上水滴一般滑落。
自己明明應該是在和誰在某處玩纔是,逛的久了自己嘀咕了一句口渴,然後那個人去幫她買了飲料。爲什麼不過發了下呆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和誰……在某處……
是誰?是哪裡?
盛夏整個人都僵住了,然後她顫抖着伸出手,看着自己染着幾抹血色的指尖。這種淺色的膚色……不是自己的。
那麼她……應該是誰?
我叫盛夏,我記得我的名字是盛夏……
其他的呢?
我不屬於這個時代……
還有呢?
……不記得了。
我……失憶了?
盛夏慌亂地看着周圍的景色,完全陌生的地方,完全不熟悉的場景。怎麼辦,到底發生了什麼,接下去應該做什麼……
我,又到底屬於哪裡?
全然陌生,完全無知,對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掌控的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依娜絲!你怎麼還在這裡?”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本就敏感害怕的盛夏不由得驚叫一聲,整個人都猛地縮成一團。
拍了她的人也不由得被她的反應嚇到,瞪大眼睛看了看縮成一團的盛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都不由有些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用刀砍了她,“依,依娜絲,你搞什麼鬼?”
看着自己眼前十五歲左右的金髮少年,盛夏強自鎮定,扶着牆站起身來。
不管怎麼樣,先冷靜下來纔對。這個地方的人看起來都不怎麼友好,如果被人發現眼前的依娜絲並不是原來的那個,指不定會發生更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竭盡全力露出一個比較正常的微笑,“啊,抱歉,剛剛他們用阿娜妮的屍體嚇我,我有些……”
“啊……”小少年聽到盛夏欲言又止的話語,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和憐憫,“阿娜妮姐姐啊……哎,可憐她全心全意爲大人做事,到了最後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盛夏凝神聽着,在對周圍環境好完全不瞭解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多收集一些情報十分重要。眼前的少年和之前的幾個男人都提到了“阿娜妮”和“大人”兩個詞,再加上少年說的話,可以推斷出“大人”和“阿娜妮”應該是上下屬關係,更有可能的,這個地方應該就屬於這個“大人”。
而且,這個大人似乎還因爲什麼不值得的原因而殺死了忠心做事的阿娜妮,因爲少年的表情裡帶上了些不滿。
想必這個“阿娜妮”在這些下人中的人氣應該尚可,而這個“大人”就有些殘忍無情了呢。
少年說完話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了聲音,“依娜絲,以後要小心些,我說的這些你可不要去亂說。阿娜妮姐姐受到阿爾卡米大人的重用已經讓很多人不滿了,你以前又是阿娜妮姐姐最親近的女奴……現在阿娜妮姐姐不在了,可千萬千萬要謹言慎行,小心那些人對你動手。”
自己這個身體竟然還是阿娜妮的親信?盛夏微微擰起眉毛,原來是失了給自己撐腰的人,難怪剛纔那幾個侍衛會這樣作弄自己。而且那樣的作弄恐怕都算是輕的……
少年直起身來,又淡淡補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府中有許多侍衛……都在覬覦你的美色呢。”
覬覦……她的美色?
這一下盛夏是真的大驚失色了。雖然記憶所剩無幾,但是還是記得一些本能的常識。現在的自己,不明原因的處在一個女奴身體中,而這個女奴的靠山剛剛因爲辦事不利而被主人處死,自己則是個除了容貌就沒什麼能耐的小女奴……
這樣的狀況,實在太糟糕!
起碼在恢復一部分記憶之前,不能就這麼被困死在這個充滿敵人和威脅的地方!
看着少年轉身就要離開,盛夏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在這裡只有這個小小的少年尚會和自己說幾句友好的提醒,其他的人她都無法信任。
在這種忽然落到陌生而艱險的環境的情況下,哪怕一點點溫暖都會被無限擴大,好像是救命的稻草一般。
真的好想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盛夏還是默默地收回了手,緊緊握住拳頭。
不可以去問他,如果引起不必要的疑惑和懷疑,便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接下來幾天,盛夏都儘量避免出去,倒也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些時日。記憶還是殘缺的,但是當自己接觸到那些本以爲不認識的東西時,卻還是能順利地使用,就餐、禮儀方面也沒有出什麼差錯,於是也就這樣順利地渡過了許多提心吊膽的日子。
今日的工作是掃除,提着清掃工具用面巾一圈圈遮擋住自己的面容,盛夏佝僂着腰背極爲小心地做着掃除工作。將走廊的地面洗刷過一遍,盛夏在角落裡靠着打算歇一歇。這地方本就很熱,忙碌這麼久以後身上更是到處冒汗。爲了避免麻煩而裹得嚴嚴實實的盛夏現在真有些吃不消。
真是要中暑了啊……
往面巾小小的空隙裡扇着風,真想把遮掩的東西全都摘下來,但是想到之前自己沒戴面巾就出來幹活時候被找茬的情形,盛夏還是選擇了繼續悶着。
“哎喲哎喲,這是誰啊,大夏天的,怎麼捂得這麼嚴實吶。”一個帶着幾分讓人討厭的腔調的聲音響了起來,一聽到這聲音盛夏就不由得全身一僵。
是傳言中,與阿娜妮十分不對盤的女奴穆妮爾,現在阿娜妮走了,府中最有威信的女奴自然便是她了。想要打擊報復的對象不在了,穆妮爾對阿娜妮的仇恨自然都再次加在了盛夏身上。
在心中暗歎一口氣,正要轉過身打個招呼,結果找茬的對方卻顯然沒有打算給盛夏這個機會,“嘖,脾氣倒是和那誰有模有樣的學來了,明明什麼都不是卻來了一身的小姐脾氣。”
怎麼看那丫鬟命小姐身的都是她穆妮爾吧!盛夏抿緊脣瓣,忍住自己心中的不爽欠身對她行禮,“穆妮爾大人。”
“呵,大人?我可不敢當!”穆妮爾不屑地瞥了盛夏一眼,“你我都不過小小的女奴,哪來的什麼大小一說?你可是想要故意把這傳出去了,好讓大人處罰我啊,依娜絲?”
雖然嘴裡這麼說着,然而穆妮爾上揚的嘴角卻表現出她對盛夏的這一聲“大人”很是受用。
真是說什麼都會被找茬啊。
盛夏暗暗嘆了口氣,也有些佩服起穆妮爾雞蛋裡挑骨頭的能力。既然多說多錯,她就乾脆選擇閉嘴。
穆妮爾見盛夏不說話,一時抓不到把柄了倒也不急。慢悠悠地繞着盛夏轉了兩圈,穆妮爾嗤笑一聲,“包這麼嚴實,可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見人?”
難怪這幾天想要找這個小賤人好好磨磨都找不到人,原來是用了這麼可笑的辦法躲過自己的眼。見盛夏不說話穆妮爾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怎麼,不屑回答我的問題?”
說罷穆妮爾已經伸出尖長的指甲往盛夏臉上狠狠抓去,臉上充滿了的惡毒神情,分明就是想借口抓花了盛夏的臉!
自從被那個少年提醒過後,盛夏去看過自己現在這副身子的容貌,自然知道這張臉是有多天怒人怨,看到穆妮爾這番行爲幾乎都不用想也能猜出她的意圖。
怎麼辦,要躲嗎?這張招災的臉,也許還是毀了比較好……
就在盛夏如是想着的時候一個小侍女忽然跑了過來,“穆妮爾姐姐,大人馬上要來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