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情愛,有千萬種,沒有人能說得清,自己遇見的會是哪一種。或許,當你拋開陰霾,走在秋日午後的街市上,就有那麼一場豔遇等在前方。
在情路上已經經受了大起大落的秦旖旎,早已不相信這些浪漫的鬼話了。可就是在那樣一個意外迭起的秋日裡,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迷惘。陳醉以那樣一種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形式,執着而霸氣地宣告了,她註定只能是他的女人。
若在平時,換了其他男人來說這句話,秦旖旎一定二話不說,吐那男人一臉唾沫星子。可就是面對這樣一個總也沒個正形,吊兒郎當的毛頭青年時,她無話了,心裡甚而有一刻的驚喜與震撼,像一顆早播了種的小樹苗,忽而便破土而出了。
這一瞬間不可自控的莫名情緒,讓秦旖旎懊惱不已,以致於那天下午之後發生的事情,她都已經無從記得。只記得那話之後,楊明遠那張扭曲的臉,不可置信地瞪視着她,終於還是沒有能說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來。
或許,他早已無從反駁。就像秦旖旎所說的,他早已沒了這個資格。
晚上回到秦宅,依舊的燈火通明,依舊的繁盛奢華,依舊,有個僵硬的人影等在沙發裡。光影下,他的背脊緊繃着。
秦旖旎站在門口,手裡還提着大包小包,風衣的扣子敞開着,門外有夜風竄進來,從背後將她的衣襬扯起飄動。
楊明遠轉過眼來,光影變幻,左臉上的淤青清晰地顯露出來。他緊繃着脣,目光沉沉,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眼中的兇狠,從一開始便掩藏不住。
劉嬸戰戰兢兢守在一側,不敢動分毫,彷彿只要一動,空氣緊繃的這根弦就要崩斷了。
秦旖旎回視過去,面無表情,和白天那個激動的女人判若兩人。這樣令人窒息的氣氛,已經不能激起她半點失控的情緒了。
“劉嬸,這些天誰動過我的車?”
對劉嬸問着話,目光卻依舊定在眼前不遠處的男人身上。她今天之所以急着回來,就是因爲這件事情。這事太過蹊蹺,當時不覺着什麼,但事後回想,心悸之餘便越發感到不對勁。各項性能指標
都堪稱世界一流的悍馬越野車,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剎車失靈這種低級的故障呢?而楊明遠,卻又恰在事故發生後迅速出現。她甚至懷疑,楊明遠的適時出現,或許只是爲了來確定,她秦旖旎是否已經隨着那輛悍馬就此葬身車禍了。
話一出口,劉嬸和楊明遠都怔住了。劉嬸是因爲驚訝和不解,而楊明遠,則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
“太太,沒,沒有啊,車都是鎖在車庫的,鑰匙只有您和先生有,沒有您和先生的允許,我們,我們誰都進不去的啊!”
劉嬸當然不知道今天白天發生的驚險一幕,也就不知道秦旖旎爲何會有如此一問了,只能實話實話。說到後來,越發覺得不對頭,空氣裡的弦似乎越繃越緊了。她一直在避免發生的事情,正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近。
說話間,楊明遠的臉已經轉回去,背對着秦旖旎,但從劉嬸的角度望過去,分明可以看見他那張鐵青的臉上,似乎飄過一絲莫名的慌亂。
而秦旖旎的嘴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嘲諷的笑意。
擡起手來,劉嬸會意,趕緊接過她手上的大包小包,卻沒有退去。秦旖旎自她身前穿行而過,身姿婀娜,不緊不慢地,款款邁向沉在沙發裡的男人。
秋日裡的夜幕,格外地黑,伴着冷透心骨的颯颯秋風,漫天凌亂的落葉,徒增了幾分寒意。
“很失望吧?”
這樣的夜裡,秦旖旎的聲音越發清冷,似比那窗外的冷風更讓人心緊幾分。
她站在那裡,離楊明遠五步的地方,昂着頭,眼卻是俯瞰着,如暗夜裡一朵花莖筆直的幽冷薔薇,周身散發着逼人的冷香。那香,在仇恨的氤氳霧氣裡,越發讓人不容忽視。
楊明遠擡頭望她一眼,只一秒,便迅速移開,轉頭看窗外。夜色凝滯着,空氣彷彿被捆縛在巨石上一般,心抽得緊緊,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他當然清楚秦旖旎在說什麼。很多時候,她比誰都聰明,當她已經完全從感情的迷霧裡走出來的時候,這種聰明便越發顯現出來。而過去,他之所以能夠將她逼到那種地步,不
過因爲那時她愛着他,她全心全意願意信任他,甚而他背棄她,謀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她爲此一蹶不振,不過都只是因爲那一個情字。若沒有這個字,他如何能夠困得住她?就像現在——他已經困不住她了。他爲她鋪設的情障,已經悄然瓦解。
她是真的不再愛他了。
這個念頭已經不止一次地浮起在心頭,但再次出現時,他卻仍舊免不了抽緊了心。
自從雲川賽車場回來,與秦旖旎大吵一架之後,楊明遠便再也無法安然入睡,失眠症突如其來,那樣快,那樣猛烈。每天,他都要凌晨三點才能睡去,翻來覆去,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是秦旖旎與陳醉親密的樣子,睡過去之後又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
夢裡的秦旖旎,重新變得美麗而嬌豔,她在花海里笑得那樣燦爛,陽光穿透雲層,化成一道道溫暖的金線,射在她的身後,像一幅明亮到刺眼的鮮亮背景,將她整個人照得讓人不可逼視。那是幾年前他見過的秦旖旎,那樣純淨的笑容,只屬於當年那個心上只寫着美好的秦旖旎。是他,把那樣一個純淨到無暇的女孩毀了。
緊接着,花海的前方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影,秦旖旎奔跑着,邊跑邊笑,甜蜜的笑。楊明遠想要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夢裡那個人的臉,那一刻他竟然有種期望,那個人會是他。他要秦旖旎那樣的笑只爲她綻放。
近了,近了,那是個男人,而且是個高大的男人,他心下一喜,正以爲會是自己的時候,畫面急速拉近,陳醉的臉漸漸清晰,他也在笑,甚至張開了雙臂,而秦旖旎則歡快地朝他奔跑着,彷彿在跑向她的幸福。
不,他低喊着從夢中驚醒過來,滿頭冷汗,呼吸急促。窗外的天還沒有完全亮,天空帶着黎明前夕特有的青灰色,他擦着汗,夢裡的情景卻越發清晰。
這樣一夜復一夜的折磨之後,他終於忍受不了了。若非如此,若非受不了這煎熬,不甘心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又怎會狠得下心,真要置秦旖旎與死地呢?
沒錯,車確實是他做的手腳。得不到,便毀之,這樣魔咒一樣的念頭,造就了今天悍馬墜崖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