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電話鈴突兀地響起來,才把秦旖旎給吵醒。她只覺得頭疼欲裂,嗓子很渴,渾身痠疼得彷彿要散了架去。
電話是由前臺打過來的,問她是否需要續費。她低頭看看時間,原來已近十二點。但她已經再沒有在外逗留的理由了,昨夜的事情,讓她徹底斷了念頭。
她拒絕了續費提議,拖着疲憊迅速起身整理收拾,在酒店吃了午餐,未多做停留,不一會兒便出了來。
再次來到江邊。上次是夜晚,夜晚的城市總是顯得更爲瑰麗,倒影投入水中,染醉了一塵世的繁華。這次是白天,斂去了過多的浮華,高樓巍峨,櫛次鄰比,明晰得仿若一個個跳躍的音符。
時移事易,沒有什麼可以亙古不變,裹挾在時光殘渣裡的過去,終究不可能再要得回來。
щшш ▲ttκa n ▲¢ O 終究,是她錯了,一次次入夢,一次次驚醒,一次次痛入骨髓。
深冬的暖陽,和煦融融,冷風卻依舊凜冽。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之後,她終於再次回到了療養院。回來之前,她並沒有通知李護士,但有人已經在等她了。
這次,不是鍾凌染,而是楊明遠。
推開房門,落地窗前,陽光傾瀉如洗,楊明遠站在那裡,拖出一道長長的寂寞的影子。秦旖旎覺得她肯定是還在醉中未醒,不然怎麼會覺得那影子是寂寞的,有財富在握,美人在懷,他又怎麼會寂寞呢?
怔忪間,楊明遠已經回過頭來,四目相對,遙遙相望,兩對無言。
三年來,每一次的見面總是不歡而散,這不免讓兩人心裡都有些疙瘩。比起吵架,相顧無言,反而是一種平和的相處方式。
秦旖旎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走向病牀,邊走邊道,“我還以爲,半年之後纔有機會再見楊總呢!”上次的吵架,距離今天不過半月,而前次吵架,楊明遠卻是時隔半年纔再理會她。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氣氛猛然一僵。秦旖旎心下嘆氣,就知道會這樣。每每她想着要將氣氛緩和,楊明遠總是能夠用他的思維曲解,然後使得氣氛變得更糟。但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楊明遠陰陽怪氣,她總不能老陪着他這麼下去。
“我沒有那個意思。還有,這難道成了你的口頭禪麼?”一見到她第一句便是這個,好像之
前的幾次也是。
楊明遠微微一愣,似是意想不到秦旖旎是這反應。要是換做兩年前,是鐵定不再理會他,或者又跟他提離婚。眼下,竟還能好脾氣地開他玩笑。眼見着秦旖旎擡起頭來,不知怎地,他卻不受控制地倏然轉過身去,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將手伸進西服口袋,竟是掏出一包煙來。
“想抽菸嗎?”秦旖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默不作聲,秦旖旎只當他懶得理會她,卻也不介意。
“想抽就抽吧,不過記得先打開窗戶。”縱然李護士會介意,但總是不會在楊明遠面前發作的。
住進療養院的第一年,楊明遠幾乎每月都會來探視一次。雖然院裡來的權貴也不在少數,但如此頻繁密集的探望,也是不多的。
況且,是時的楊明遠,真真可稱得上春風得意馬蹄疾。
秦氏大權在握之後,豈能不一展抱負,在商界縱橫捭闔,聲名隆盛,加上公關做得不錯,媒體大量對他的正面報道渲染,不管真實與否,作爲普通公衆來說,無從考據的情形下,不說照單全收,卻也是信了個七八分。再加上他與娛樂圈當紅花旦肖娉婷似有若無的花邊緋聞,和他尚且可說是養眼的外形,以及那難以揣測的性情,都使得他更帶有了幾分神秘色彩。
當然,這家療養院也不能例外。儘管每次探視都是做了一定的保密工作的,但楊明遠出行總不能避不見人。而八卦,幾乎是女人的天性,何況是日日與精神病人共處生活無趣到百無聊賴的女人。
於是,在一次探視的過程中,楊明遠在走廊裡遇到了一位小護士,當即,這些見慣了大世面的小護士的小心肝還是不可抑制的顫抖了。城中第一財團秦氏新任掌舵人楊明遠的出現,在這裡迅速掀起一層滾滾熱浪。各種議論與傳言開始紛紛流出,一時之間,楊明遠成爲了這家療養院的熱議關鍵詞。
從那之後,楊明遠爲避風頭,不得不將探視的頻率降低,改爲了兩到三個月一次,這也成爲了他後來比較穩定的探視週期。並且利用穩固非常的媒體關係,造出他出入這家療養院,是爲了探視一位商界前輩。
此法果然一石二鳥,不但沒讓秦旖旎住進療養院的信息泄露,進而保全了他楊明遠的臉面,更是爲他樹立了尊重愛護前輩的光輝形象。而坐在病房裡的秦旖旎只能苦笑,她什麼時候成了商界前輩了。
危機時,什麼都可以拿來利用,就連危機本身,也可以在瞬間轉化爲另一種資本。何況是她呢!想到這裡便也覺得無所謂了。
這確然也進一步鞏固了楊明遠的形象,即便是在知道他們真實關係的李護士眼中,楊明遠不但是風流倜儻的青年才俊,也是應對危機公關時的高手。那一場在秦旖旎看來是不甚厚道的危機公關裡,在李護士看來,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果然戲裡戲外,心境是不能比擬的。
楊明遠手裡握着那包煙,總不能塞回去,擡手打開了窗戶。畢竟是冬天,雖有這暖旭的陽光,但風依舊冰冷,他的眼角似乎看到秦旖旎微微地瑟縮了一下,眉頭微動,忽然手一抻,竟是將手上的煙一把扔了出去。
秦旖旎擡眼瞧他,眉目裡有些不解,楊明遠已經關上了窗戶,只當沒瞧見她,自顧自地走到矮几旁,落座在沙發上。
“聽說你最近出去了幾天。”陳述句,這並非在問她。
秦旖旎並不驚訝,早料到他來這裡的緣由。她的每次行動,也必是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她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是不是覺得療養院裡有些悶?”
秦旖旎手指微動,搖了搖頭。這問話,似乎並沒有按照她預料的那般。不是接下去該問,出去幹了什麼,爲什麼要出去。但楊明遠思路,又豈是她能夠猜得透的,就算前幾次這般,下次卻也未必。不然,曾經她也不至於被他騙了那麼久。
又是沉默,兩人都沒有將話題接下去,各懷心思。與楊明遠在一起,秦旖旎無法不去揣摩他在想些什麼,對於她來說,他的心思太沉,。而她不知道的是,對於楊明遠來說,她的心意未嘗不是如此。
“明遠……”秦旖旎擡頭看他,但話未說完,已經被楊明遠打斷。
“好了,你換一下衣服。”
“幹什麼?”
楊明遠已經主動走到門邊,轉身看她一眼,不容置疑,“我們出去吃飯。”
然後轉身出了門,待門閉合那一刻,他的心纔敢亂了節奏。他知道,每當沉默過後,秦旖旎必定會提到的話題只有一個,那便是離婚。方纔那一秒,他竟是莫名地慌亂起來,害怕那兩個字再次從她口中出來,而他亦是在半月的心理準備之後,仍是無法立時將此行的目的說出口。
說到底,他是害怕她的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