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自己也快要死了嗎?怎麼開始跑馬燈了?
在骯髒的小巷裡,孩子東躲西藏,爲的是躲避追捕,他已經不知道和大人們追逐了多少次,被毆打了多少次,他也沒有興趣去數那個數。他只知道自己在有記憶開始便過起了這種盜竊的生活,他沒有名字,人們叫他野狗或者野種,他不在乎這些,別人叫自己什麼無所謂,能活下來就行。他的生活籠罩在黑暗之中,就如在沒有月亮的黑夜之中,不要說月亮了,連顆星星都沒有。
人生的轉機是在他不知道星期幾的一天發生的。一對普通的夫婦進入了衙門,來領被盜竊的財物的,宋郎已經準備好被毒打的準備了,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閉上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沒想到是個孩子啊,孩子,你的名字是什麼?你家在哪裡啊?怎麼能做這種事呢?”“沒名沒家。要打便打,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他不太痛快。”“原來是個孤兒啊,我們正好缺個孩子,你願意跟我們一起生活嗎?”他驚詫地睜開眼,太溫柔了,從沒有人這麼溫柔地和他說話。眼前的夫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凶神惡煞,他們的眼神中也看不到任何怨氣。這種溫柔讓他手足無措。他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好,你先跟我們生活一段時間,如果不行的話,你走也可以。”他不知道爲何跟着他們走在後面,放棄了逃走。也許他本來就想擁有一個家吧。
“我叫宋菲,你是我的兒子,就叫你宋郎吧。”男人憨憨地笑着說。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他與那兩人關係也熟絡起來,他也認其爲養父養母,養父爲他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他們的家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日子過得不算貧窮也不算富足,宋郎很開心,不單單是因爲他現在不用幹那些偷盜之類的麻煩事了,更是因爲在他的“黑夜”中已經升起了“月亮”。他僵硬的心似乎被那柔和的光芒融化了。他從來沒笑得像現在這樣開心。他可能會向所有額的普通年輕人一樣學門手藝,娶妻生子。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在這世上要想一帆風順非常難,尤其是對已遭受磨難的人來說。宋郎第二次墜入黑夜還是由於自己那不知從什麼時候獲得的“鬼之力”。他剛開始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紫色傷疤和時不時會出現的黑色翅膀意味着什麼。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有人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人們咒罵他、痛恨他,認爲他是“惡魔之子”。這份憎惡也追加到他父母頭上,終於,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動手了,他們衝進宋郎的家中殺死了宋菲夫婦,兩人嚥氣時,宋郎聽到他們的慘叫衝了進來。
“月亮”消失了,他又被“黑夜”所包裹,剛剛被融化的心又彷彿被層層冰雪所覆蓋。他沒有聽見那幾個年輕人的咒罵、慘叫,他什麼都聽不到了,他的心中只有痛苦和憤恨,待他反應過來,那幾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往後他不管怎樣想也想不來自己是怎樣殺死那幾人的。
他對這個鎮子沒了留念,毀了它算了,他想到。一個人在前面擋住了他:“你是想毀了這個鎮子吧?”他擡起了頭,他從眼前的女子眼中看不到驚詫、恐懼和怨恨,只有一絲憐憫和倔強。“那又如何?”“鎮子上的其他人並沒有錯。”“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對剛纔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他不耐煩起來。“剛到,不過我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事。”“爲何阻止我?剛纔他們被我殺時爲何不阻止?你又是何人?”“因爲其他人沒有罪,這些人有罪。至於我,是你的同類。”他一字一句地說完,把裙子往上撩了起來,他看到她那結拜修長的腿上有一塊難看的紫色傷疤,和他脖子上的那塊很像。
他暫且相信了她是自己同類這件事,對鎮子上人的仇恨也消去了一大半:“你不怕我嗎?”“不怕。”“我殺了人。”“他們該死。但你以後不能再亂殺人了。”這樣奇怪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聽從了此人的建議:放下仇恨,埋葬養父母,逃離鎮子。
他不知道她爲何跟着他,可能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找到同伴”了吧,一邊打着零工一邊流浪。在這期間他知道了此女名叫納蘭若玉,是北方狼族人,也是由於自己的能力而被迫隻身逃了出來。“你以後叫我‘玉兒’就可以了。”“矯情。”他一貫的直率。
她是那麼純淨。他看着她的睡顏不禁想到。他感到又一輪“月亮”從他的黑夜中升起了。他想保護她。這很奇怪,第一次見面他還很討厭她。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艾米國人邀請他們去帝都。他們無處可去,只得前往。天真純潔的玉兒在幾人中是一個異類,她的怪異來自於十分聰明卻對和平的無限嚮往與肯定。她去了聖彼得堡等待挑戰。他選擇了與之較近的樓蘭。他不得不和對手元策一戰,也同時不想玉兒受傷。所以在他看到對方司馬智趕來時立馬找個藉口抽身,爲的就是能儘快趕到她身邊。
他的心意她究竟知不知道呢?像她那樣冰雪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呢?那她是在等他自己開口嗎?他不知道,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的玉兒,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已經來不及表明自己的心意了。那輪“月亮”又墜落了,他的世界又充滿了黑暗。他好不容易被融化的心又僵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