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抽了抽嘴角：“所以呢，你想怎麼做？”
他既然設了這個局，困的卻不是我家連城，那必然是還有後招的。龍滄錦素來心狠手辣，面對他稱帝的阻礙，我相信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給連城留下任何一條退路。
沒有退路，那就是死。
當然，我並不擔心連城的安危，別說他本身武功蓋世，就是他隱藏在背後的身份魔門天尊，這京城裡不該知道的人也決不知道。
龍滄錦想弄死連城，難。
可我還是好奇，龍滄錦到底能狠到什麼程度，他到底有多恨連城這個弟弟。
意料之中，龍滄錦翩翩佳公子的外表下隱藏着他驕傲自大的性格，他雖然手段多樣，但或許更需要一個能聽他說話的人，一個……能讓他的自信心越加膨脹的聽衆。於是在我裝作好奇地問了一句之後，他很快就把整個計劃都吐露了出來。
如此要緊的事情他真的就這麼放心的告訴我了？我一撇嘴角，垂下眼睛，還是因爲他覺得我如同被蛛絲纏住的蝴蝶，已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呢？
不得不說，龍滄錦果然是在皇宮這個大染缸里長大的人，從裡到外整個人黑得不得了！他的計劃又惡毒又縝密，幾乎沒有紕漏，如果一旦被他掌握了先機，只怕永安王和永安王妃想要再扳回這個局面就會非常困難了。即便不是死局，唯剩下的出路也光芒暗淡。
掌心中滿是冷汗，我身子微微發顫，掩在袖下的雙手用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刺入肉中，疼得厲害。我依舊笑盈盈的看着龍滄錦，伸出雙手爲他鼓掌，“王爺，你果然智謀過人，這計劃厲害啊。”龍滄錦臉上略有得色，我一鼓作氣的繼續說道：“那我有個小小的疑問，不知王爺能否回答？”
說完不等龍滄錦反應，我又接着道：“此番謀劃裡，王爺用的是自己的人手，還是皇后一族的勢力呢？”
視線落在龍滄錦身後，我嘴角上微微浮起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我給他挖了一個坑，就看他如今怎麼掉下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龍滄錦雖然有些奇怪我的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了，“自然，母后的家族也出力不少。”
不僅僅是出力不少吧，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普通人會用嗎？或許龍滄錦打的就是一箭雙鵰的想法，既除掉了可能威脅他繼承皇位的異母弟弟，又不着痕跡的給自己的母族拉了一把大大的仇恨，到時候他還可以以“並不知情”的理由脫身而出。
真真是個好計劃，只是可惜了……
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樣的如果。
更何況，皇后的家族是和他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嗎？他能死命的這樣給人家設陷阱，不遺餘力地想要讓母族沒落……這可真不是一個孝順的好兒子會幹的事兒啊。
雖然有些皇帝會擔心母族坐大，從而採取一些手段，但在我的印象中，卻絕沒有不留情面到龍滄錦這般地步的人。
這可真是……造孽啊。
心裡低低嘆了一聲。
我想，大約自己現在的表情很複雜，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感覺，就好像那什麼了似的，噁心得很啊。眼
看着龍滄錦一步一步接近，我也看着正得意笑着的他，嘴角勾了起來。
我對他說：“王爺，你真的以爲，自己贏定了嗎？”
停下腳步，龍滄錦似乎聽出了我話中有話，雖然仍舊噙着勢在必得的笑，但盯着我的眼神卻瞬間銳利起來，“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揚了下下巴，示意他看下身後。
一身品級正裝，渾身珠環翠繞，臉色冷漠的皇后，還有站在後面一點，木着一張臉，眼神中卻泄露出一丟丟幸災樂禍的龍滄連。
龍滄錦錯愕：“母后……”但他又是何等聰慧的人，眼珠子一轉就明白過來了，逐漸收斂起了驚訝的表情，“母后不是應該在後宮等着兒臣登基，然後冊封母后爲太后嗎？爲何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沉默了半晌，冰封不動的表情忽然裂開了，皇后冷靜的說道：“若非出現在這裡，本宮還真不知道原來本宮的好皇兒竟是存着這樣的想法。”
本該是最親近關係的母子倆對立着站在兩邊，穹頂上的淡淡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冰冷凝固的氛圍昭示着兩人之間宛若天塹般深刻的距離感。
“母后何必如此。在後宮，本就該是‘母憑子貴’的，母后只需等待成爲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就好了，爲何要這樣做呢。”龍滄錦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擡起頭的時候仍舊是那副八風不動的表情。他故作爲難道：“這樣，會讓兒臣很是爲難啊。”
皇后冷笑，“‘母憑子貴’？你虛長了這麼多年，腦子裡難道就記住了這麼一句話嗎？既然記得這句，那皇兒你不是應該連着前一句一起記住嗎子、憑、母、貴。”皇后輕移蓮步，走上來和龍滄錦並肩而立。雍容的丹鳳眼被黑色的眼線拉的細長，精緻描畫的妝容在此刻顯得分外冷酷，她側過頭，看着這個曾經讓她無比自豪的兒子。
一顆驕傲的心漸漸地冰冷起來。
“本宮不知道爲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所有的情緒都被堅強的外殼掩蓋住了，皇后不再是一位慈母，而是冷酷的正宮皇后。“二十五年前，本宮經歷重重篩選，最終憑藉着家族的勢力、家族多年的培養才能脫穎而出，成爲了當時的皇子妃；因爲有家族在本宮背後的支撐，本宮才能力壓皇子府後院中其他的側妃、侍妾，是當之無愧的當家主母；而你的誕生，更是離不開家族的庇護要知道，身份和地位並不是唯一的倚仗，女子以夫爲天，男人的寵愛才是一個女人自傲以及立足的本事。”
皇后苦笑一聲，低下頭將泛紅的眼眶掩藏住，“本宮雖然自豪自身的能力，但不能否認的是，若一路走來沒有本宮的家族，本宮或許走不到今天這一步。或許你還在本宮肚子裡的時候就不能出生了後院之爭，從來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她緩緩地搖着頭，一滴淚從她臉頰滑落，最終墜落在金磚上，“也罷，或許是本宮未能教好你，讓你心中存着那樣深刻的怨恨。你，沒錯。錯的是本宮，本宮……才愧對於家族。”
龍滄錦無話可說。
等等！
這個氣氛它不太對啊！
皇后的個人演講實在太煽情，我一個不小心沉醉了進去，聽
着聽着就連眼眶都覺得有些發熱。
但是一會兒之後我反應過來了，計劃裡可不是讓皇后和龍滄錦來這兒召開反省大會的。
媽蛋，差點就被帶歪思路了！
小眼神順勢瞥向連城，我這才發現他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身邊了！
這男人真是……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悄悄問他。
“剛纔。”連城側過頭朝我做了個口型，黝黑的瞳孔中光斑在熠熠生輝，他衣袖下的小拇指悄悄伸過來勾住了我的。
好吧，完全沒有發現啊！
我不好意思的別開視線，不是我方太不給力，實在是皇后的表演，咳，不是，那什麼……真情流露太感人，我一個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所以纔沒有發現連城的靠近。
連城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嘴角微微勾起，頗有幾分嘲笑我的架勢，於是我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連城輕咳了兩聲，一手遮住嘴角，似乎在努力壓制笑意的樣子。
我眯着眼睛打量他，見他確實很有誠意了，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開視線重新去注意皇后和龍滄錦。
龍滄錦繼續保持着沉默，他那雙一直帶着冰冷笑意的眼睛不再是扭曲的弧度，它的主人終於鬆開了眼角的肌肉，袒露出它們最真實的樣子。
細長的，美麗的，並且閃爍着餓狼般貪婪並且惡毒的光芒。
就在我和連城眼神交流的片刻功夫裡，皇后的煽情演講已經結束，這對母子相對而立，六分相似的面孔上是同樣的表情。
淡淡的金色陽光充斥在他們身周，卻依舊遮掩不住那種濃郁的黑色氣息。
猜不透。
我實在心眼不夠多，看不穿這些浸淫權謀的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皇后生氣嗎？
當然。
但是原因呢？真的是因爲龍滄錦不顧她的臉面對母族下手嗎？
還是因爲……龍滄錦沒有將自己的計劃告知於皇后呢？
天家無父子，後宮無真情。
究竟是家族重要，還是有能登上皇位的可能的兒子更重要？
這個選擇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因爲我和連城都並不貪圖那個高高在上卻無比寒冷的位置。
但是，對於皇后來說呢？
皇后……這是一個有着非常大的野心的女人。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沒有出現過武則天，並且皇后的思想還被女誡的教條所禁錮着，有時候我真的會猜測，她是否會成爲這個世界第一位登基爲皇的女人。
她有這個資本，以及手腕和智慧。
但是現在……
盤桓在兩人之間的沉默氣氛一直在蔓延，皇后和龍滄錦難道已經進化到了光用眼神就能解決所有交流問題的地步了嗎？我內心緊張，手上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連城略帶一絲冰涼的大手。
對峙的氣氛逐漸蔓延，只見皇后不緊不慢地踱了幾步，轉個身，就和龍滄錦並肩而立。母子兩個居高臨下立在臺階上，一模一樣的眼睛傲慢的耷拉下來，我頓時有種他們正在鄙視我和連城的感覺。
應該，不是錯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