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似乎沒有聽見,金絨等了許久,就要忍不住再次開口的時候,俞氏終於說話了:“連你都能看出來她居心不良,我又如何會不知道?”
“那,大奶奶您又是爲何……”金絨有些不明白。
“說到底我現在可是阮家的媳婦,不管怎麼樣,她也是我正經的婆婆,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
說着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十根手指纖細修長,因爲瘦弱而骨節突出,指甲蓋兒上是白中泛青的顏色,一眼就能知道她的身體究竟有多差了。或許,她都熬不過今年的冬天……俞氏心中想着什麼,沒人知道,但是光看她臉上一瞬間堅毅起來的表情,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金絨,你且過來,我有話要同你說。”俞氏向着金絨招手,她附耳過去,俞氏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囑咐了她幾句,然後大吐了一口氣,“快去!快照着我說的去做!”只有這樣釜底抽薪、背水一戰,說不定她還能有所轉機!
金絨一臉被嚇壞了的表情,不知所措的站在俞氏的牀前,僵着身子一動不動。“大、大奶奶……這…奴婢不敢呀……”
“我讓你去,你就快去!”俞氏將金絨往外推去,只是她渾身無力,才推了幾下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倒在牀沿上直不起身來了。“大奶奶!”金絨小小的叫了一聲,想要過去扶起她。
“去啊!快去!”
金絨呆愣的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一直搖頭。
俞氏半擡起身子垂淚道:“你是我從俞家帶來的家生子,銀絨已經不行了,我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忠心護主的,既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表示我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你只叫乖乖聽我的話去做就好了。說什麼,我也不能讓那趙氏得逞了去!”
俞氏無比固執,半點兒都不容人拒絕。不得已之下,金絨這丫頭才雙眼含淚,抿着脣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我在房樑上呆了許久,大概從兩人的談話中聽出來一點兒苗頭。最後我又看了長髮凌亂的披散在牀上的俞氏一眼,見她雙目無神的望着帳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然後便跟隨着金絨的腳步在同一時間離開了俞氏的屋子。
想必再繼續待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收穫了,還不如跟着金絨去看看,看看俞氏讓她做什麼事情了呢。
這個時候的我一則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二則是打着替阮景淵打探消息的幌子才行動的,但我絕不會知道,正是因爲這一次的離開,才導致了最後那樣悲慘的結果。
直到很晚的時候我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但出乎我意料是,阮景淵正坐在黑暗的房間裡,就像賢妻良母……啊不,是賢夫良父一樣在等着我回來。
等等,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好歹這也是老紙的閨房啊,你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大咧咧的走進來真的大丈夫?
我一邊取過火摺子點亮了桌子上的油燈,奇怪的看了一眼沉默的阮景淵,忽然發現他的臉色在閃爍的燭光下白得有些不自然。
阮景淵素來是習慣無視我的意見的,哪怕我臉上明晃晃的表現出了對他此舉的極大不滿,他還是斷然問我道:“他們……是怎麼回事?娘說你早就回來了,怎的又是到了現在才進的門?”
額,我忘了!
“咳咳,
之前有點兒事,所以就……”在阮景淵分外不信任的眼波掃射下,我板着臉把藉口信手拈來,然後又巴拉巴拉的把在俞氏院子裡發生的事情和他講了一遍。
切,他都知道阮夫人先行讓我回來了,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俞氏的院子裡發生過什麼?果然,這貨還是看我不順眼的吧?
“也就是說……因爲子嗣以及納妾的問題,趙姨娘和嫂子之間的關係更加壞了?”摸了摸下巴,阮景淵這一瞬間的表情在我眼裡只有猥瑣一個詞才能夠完美形容。
我瞟了他一眼,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丟丟的內部消息哦!等到阮景濤納完了妾,大約就是輪到你和阮靖霆、阮亭承了喲。”我絕逼不會承認的,當我從阮夫人隱約的詞句中推測出這種可能性的時候,內心絕對是一種看好戲的樂觀態度。
果不其然,阮景淵的臉色一瞬間黑得堪比鍋底。“你怎麼知道的?”語氣低沉,看起來是超出預料的不爽哦。
“從蛛絲馬跡裡看出來的。”我很真誠的回答了他的問題,至於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他忽然問我:“你很開心?”順便,那雙褐色的眼珠子一錯不錯的盯着我瞧。
“纔沒有呢!”我聳了聳肩,說什麼都不會說真話的好伐。
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他又盯了我好一會兒,但最終還是嘆氣道:“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知道……”
我頓時抗議:“喂!你什麼意思!”雖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是他絕逼不能懷疑老紙的智商!開玩笑,就算前世我是個蠢蛋,但是在惡人谷鬥智鬥勇的活了八年,我也該晉級成天才了!
他笑了笑,不知爲何在我看來有些涼薄,然後起身準備離開了。“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
親,也知道是在打擾我哦親!
我倚在門框上看着走出門外,身影漸漸融進夜色中的阮景淵,笑道:“少爺啊,這麼近的距離我就不用送你回去了吧?”
他回過頭來呲着大白牙對我笑道:“若是巧綠願意的話,本少爺也不介意啊。”
泥煤!臉皮真的不要太厚哦親!
我笑容一歪,原本懶洋洋揮手的動作趕緊加快了起來,“走吧走吧,明天見。”
最好是再也不見!
啊,三個月的期限啊,究竟何時纔是個頭啊?
我頹廢的關上門走回裡屋,擡手一揮,指風立刻就將點燃沒多久的油燈給吹熄了,順便兩腳一搓,兩隻繡鞋也不知往身後的哪個方向飛了出去,然後身子往前一撲,順利地倒在了厚實的被褥子上。
唔,祝願今晚一夜好夢!
第二天依舊是早早的起牀,然後看着福祿壽喜四個丫鬟如何服務周到的伺候完了阮景淵。
昨晚我還以爲他臉色不好是因爲燈光昏暗的緣故,但是今天看起來,有些青白,眼袋下還烏沉沉的一片,完全不比俞氏的臉色更好看的樣子。
“少爺,你怎麼了?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呢,莫非昨天遇到了什麼?”就算是忙得累了,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變化這麼多吧?所以我的想法很自然就轉到了外力因素方面。難道是受傷了?
阮景淵也不看我,支吾着說了一句:“沒什麼。”
有古怪咩……
我第一反應又是要去咬
指甲,但好歹生生的忍住了,擡起的手指轉了個方向,摸了摸鼻尖。
這貨也學會隱瞞了啊……等等,我這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是腫麼一回事?阮景淵這傢伙好歹年紀還比我大十歲呢!
抽了抽嘴角,我一路又跟着他往府外走去,沒辦法,忙啊!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阮景淵還是照樣每天兩碗大補中藥,我雖然一直有觀察着,但是卻發現他的身體還是不可遏制的瘦了下去,而且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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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阮夫人也得到了消息,連忙來看了一回阮景淵,一頓的噓寒問暖。
但是不管是找大夫還是吃藥,阮景淵的精神還是越來越差,有時候和我談話時說着說着就會睡了過去,醒來之後也是特別的沒精神,整天哈欠連天的。
我心知有古怪,但是想要對他進行二十四小時盯梢的舉動卻被突如其來的計劃給破壞了。
終於有惡人谷的消息傳出來了。
而且還是一個足以顛覆江湖數十年平衡的消息。
我來不及多想,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拋下所有事情立刻趕回惡人谷去,去看看師傅師叔師伯他們是否還安好。許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一直吊在心口的大石尚未落下就又有了新的擔憂。
阮夫人也並非不通情理的人,我說有事情要回去一趟,她雖然遲疑,但還是答應了。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我鬆了口氣,打算回去收拾一下包裹的時候,惡人谷飼養的信鴿帶着師傅的消息飛來了。
安好。勿念。不必回來。
師傅啊,你究竟是太瞭解我了呢,還是太不待見我了啊?
我無語了半晌,最後將字條揉成一團丟開了。臥槽,剛和阮夫人請了假,現在立馬又要回去銷假神馬的真心太討厭了有木有!
雖然嘴上說沒什麼,但是看到阮夫人當即就大鬆了口氣,一邊唸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之類的,心裡真的超不爽的誒!
我去,就算你要說這些話,也不必當着我的面就直接說了吧?你有這麼不把我當外人嗎?
在心裡默默地咆哮了一通,阮夫人又轉頭來拉着我的手將已經吩咐過許多遍的話再重複了N回。
“巧綠啊,我的景淵就交給你了。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他一個孩子,若是景淵出了點兒什麼事,只怕我也……也不知這回他的身子是怎麼了,明明秦大夫開的方子每天都有在喝啊,景淵怎麼就……莫非是有人對景淵使了什麼手段不成?不行!我不能再這麼幹坐着了,一定要查出是誰動的手腳才行。”
阮夫人先是顛三倒四斷斷續續的說了許久,但是到後來,她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樣,突然打了雞血似的激動起來。
而我只能幹坐着,目瞪口呆無語的看着她飛一般遠去的身影。
不久,江湖上就有消息稱,惡人谷中那四位佔據江湖首惡榜長達數十年光景的四大惡人的仇人終於找上門去,不僅重傷了武力值彪悍的四大惡人,而且最後還全身而退!
這是我花了一點小錢從丐幫的一個老乞丐口中得到的消息,當我聽見那個懶洋洋曬着太陽的老乞丐挖了挖咯吱窩,漫不經心的將消息說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只能維持住一種被稱之爲“囧”的表情了。
我家師傅……他們居然會有那麼厲害的仇人?這是開玩笑的吧?我還真的是……難以相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