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豐璋珂帶了一個女子,還是一個看上去似乎也挺漂亮的女子來參加詩會的時候,嚴姑娘一氣之下已經忘記了她平常是多麼的看不上豐璋珂這個未來的丈夫,只覺得自己豐家少夫人的臉面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於是她更加的不爽快了。
女人啊,總是希望自己能成爲男人們眼中的唯一,哪怕那個男人是她看不上的。
這世上只有她嫌棄別人的份兒,別人,那可是萬萬不能生出這樣的心思來的。
但是好歹嚴茹苓還記得自己的身份,深吸了口氣,她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嘴上嬌笑着道:“璋珂,她難道是銷金窟新調教的姑娘嗎?你也真是太信任我了,竟然帶着她來我的詩會上見見世面。你若是早跟我說一聲,哪怕想盡辦法,我也要給你捧個場,再多找些朋友來認認這位姑娘的臉纔是啊。”
話才說完,附近的某些男人們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猥瑣笑意。銷金窟重捧的姐兒,可不就是豐璋珂這個東家心中最重要的人兒了麼。
我環顧四周,掩在薄紗下的嘴角微微上翹,嚴茹苓不動聲色的幾句話說下來,倒是將我貶成了銷金窟裡專門伺候人的姐兒。呵,她倒是好大的口氣,剛纔還一口一個豐公子呢,眼下倒是親熱的叫上“璋珂”了,也不怕話頭轉的太快了舌頭打結!
嚴茹苓眼中的洋洋得意我自然看得出來,可是惡人谷出來的人,什麼時候怕過污名?若是有需要的話,殺人的時候我也會喬裝打扮一番,窯姐兒又算得了什麼。她還真是蠢笨。
但是話不能這麼說,嚴小姐不是最看重她的“名聲”麼,那我就讓她名聲倒地!
男人最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比起清高孤傲的,他們總是更喜歡柔弱無依、楚楚可憐的類型。
於是我猛地一下子擡起頭的時候眼底隱隱有淚光閃爍,堪堪掛住的薄紗經受不住這般猛烈的動作,輕飄飄的如同一片樹葉般掉落在了地上,白皙的貝齒緊緊咬住下脣,我紅着面孔,羞憤欲絕的對嚴茹苓說道:“嚴姑娘,小女子敬你是嚴家的小姐纔對你禮讓三分,但你方纔那一番話說的未免太過分了!”
“你對豐公子如此不敬,又有什麼資格再成爲他的妻子呢?你舉辦這個詩會不就是爲了羞辱豐公子的嗎?可是你是否知道,嚴家早已沒落,哪裡拿得出那麼多的銀錢來供你隨意揮霍?你辦詩會一應又要的是最好的東西,若非是豐公子的暗中支持,你哪裡就能辦的起來?”
“更何況請你自己算算看,一年下來你要辦一二十次的詩會,這總共要花多少錢?而嚴家,我決計不相信自恃身份的嚴家能像商賈之家一般有這麼豐厚的家底。”
嚴茹苓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擊打了個措手不及,我的一席話說得她面色慘白,整個身子搖搖欲墜。周圍文人學子們議論紛紛的聲音也逐漸響了起來。
我心裡高興起來,嘴上卻給她加了最後的一根稻草。“而且小女子還知道,嚴姑娘偏愛這芙蓉園的四季景色,甚至想盡辦法次次要將詩會辦在了這芙蓉園中。可是嚴姑娘你怎麼不多想想呢,你一個姑娘家,和那些商人又素來沒有聯繫,憑什麼你說一句‘喜歡’人家就要半兩銀子都不收的將這芙蓉園借給你用?”
嚴茹苓臉色古怪,我趁着她尚未來得及開口之前搶先堵住了她的話頭:
“那是因爲這芙蓉園也是豐公子名下的產業!”
哇這簡直就是大爆料啊!
我的姿色本就在嚴茹苓之上,如今“不小心”弄掉了臉上遮擋的粉紗,就算是再清高的文人見到了,兩個女子之中他們也總會下意識的偏幫顏色更好的那個。
於是我聽見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我原以爲是豐公子想強娶嚴家的小姐呢,還因此對豐公子不恥來着,卻沒想到嚴姑娘竟是這麼個性子!”
“虧得豐公子性子好,受了未過門妻子給的委屈,還能在她身後給她這麼多的支持。嘖嘖!”
“娶妻當娶賢吶,就如嚴姑娘這般的女子……唉唉,我還是消受不起啊。”
“看起來嚴姑娘舉辦這詩會的目的不純啊,她要真是一心向學,又何必次次邀請豐公子前來呢?她分明知道……”
“說起來也是啊,我一直就好奇來着,還以爲嚴家當真有那麼豐厚的本錢,原來竟是……想不到這嚴姑娘年紀輕輕,容貌姣好,居然心腸如此歹毒!”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那位姑娘可真沒說錯,嚴姑娘方纔的那番話哪裡像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會說出來的?當真是臭不可聞,臭不可聞哪!”
“話又說回來,嚴姑娘一個深閨女兒,怎麼就好意思整天跑在外面?都不在乎自己的閨譽了嗎?”
當一個人的形象越是趨向於完美的時候,她在衆人眼中就是至高無上的。
但是越完美的人,一旦她的形象被人有所損毀了,那麼她從高處跌下來的速度就越快,傷的也就越深。
嚴茹苓也是人,所以她也逃不出這樣的定律。
隨着周圍文人學子們的話越說越難聽,嚴茹苓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瞪着我的眼神恨不得能生吞活剝了我。
切,還說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呢,這小眼神兒分明很得潑婦們的真傳啊!
我暗暗戳了戳閨蜜的腰側,他立馬領會我的意思,裝出一副很是傷心的樣子,肩膀微微顫抖着,當衆用一種哭腔對着嚴茹苓說道:“我原以爲嚴姑娘你對我並非無情,所以我一直默默地期待着你能夠回頭看見我……但是現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看見我!你放心,我會還你一個自由身的,等回去了我就寫信告訴家父家母,豐、嚴兩家的這場婚約就當作廢好了。我祝福嚴姑娘你能找到一個深愛的男人,和他共度一生。”
豐璋珂的眼睛有些溼潤,趁着嚴茹苓目瞪口呆的功夫,他拉着我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芙蓉園。
後面嚴茹苓有些反應過來了,想要趕上來攔住豐璋珂不讓他離開,但是就像我剛纔說的,這芙蓉園可是豐璋珂的地盤,只要他一個眼色過去,自然有人上前攔住了嚴茹苓,如此一來她可就再也追不上我們兩個了。
“哈哈哈……寶貝兒,你看見剛纔嚴茹苓那臭丫頭的臉色了嗎?啊哈哈哈,青了又白,白了又黑,真是太搞笑了啊有木有!”
我們兩個一坐上馬車離開芙蓉園,豐璋珂就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笑意了,捧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滾兒來,臉色通紅,整個人毫無什麼形象可言。
我坐在一邊,手上捧着個寶藍繪彩的瓷杯喝了一口剛泡好的雪頂含翠,這茶葉生長於極北苦寒之地的險峻山峰,極難採摘,世間所有亦不過
十餘株,又因常年得雪水滋養,故而茶葉清新冷冽,極是難得。
無視了閨蜜歡脫的行爲,我垂下眼瞼,心中暗自思索着。
嚴茹苓那姑娘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她覺得自己可以任意的拿捏豐璋珂,對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可她憑藉的是什麼?不過是認爲自己外貌好,又佔據了書香名門、比之商賈之家較好的家世罷了。
可是已經習慣高高在上、被人捧在手心裡頭疼寵的嚴茹苓顯然忘記了,爲什麼她的父母不去選擇一個日後頗有前途的文人學士作爲女婿,反而轉向了豐璋珂?
很簡單,因爲嚴家已然沒落,說是清寒倒不如說是清貧,若非豐家二老看重嚴茹苓這姑娘從而對嚴家多加相助,只怕嚴家早不知被世人遺忘到哪個犄角旮旯裡頭去了。
所以對於嚴家而言,這一場結兩家之好的婚姻是高攀,而非聯姻。
豐家需要娶一個出身名門的兒媳婦進門來擡高自家低賤商賈的身份,而嚴家卻需要豐家富得流油的銀錢來裝點自己家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門面。
再者,大女兒雖說嫁的不好,但沒關係,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兒呢!等再過上個幾年,小女兒長成了,就可以將她嫁給科甲出身的學子,到時候嚴家的臉面就又都回來了。
呲,我冷冷的翹起了脣角,這嚴家看上去清傲,卻沒想到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啪直響啊。這心也未免太大了些吧?魚想要,熊掌也不肯放過,世上哪裡就能有那麼好的事情。
以往時候嚴茹苓戲弄豐璋珂的事情,立足金陵城的嚴家又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是本就在心底存着對商人的鄙夷,所以聽之任之,隨他去罷了。而豐家卻不在金陵城紮根,豐璋珂又不怎麼在意嚴家小姐猴戲一般無聊的把式,故而遠在千里之外的豐家二老也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我今日這麼一鬧,只怕整個金陵城裡頭都要傳出來嚴茹苓的風言風語了,到時候我再看那個小丫頭怎麼在那些貴婦圈子裡頭自處。
她不是喜歡看別人難堪嗎?換成她自己,我倒要看看,她能使出什麼好招來。
“你可別忘了,回去之後就記得給你爹孃寫信。越快越好。”嚴家女竟敢這麼對待我家閨蜜?呵,這一回我要讓嚴家再也不能在金陵城裡頭見人!
豐璋珂忍着笑意點點頭,又擡手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淚光。
“我早就看那嚴茹苓不爽了,要不是我爹孃又哭又勸,我才懶得搭理她呢。”
對於閨蜜小傲驕的說法,我不置一詞。
剛纔豐璋珂突然就轉身離開了,只怕也嚇到了嚴茹苓。她想來也是知道自己會被父母嫁給豐璋珂的原因的,只不過是一直咽不下心裡頭的那口怨氣才處處想要找豐璋珂的麻煩。
但是就算再給她兩個膽子,她也不敢說出讓豐璋珂退婚的話來。
因爲那樣的代價很可能是整個嚴家徹底的沒落。
身爲嚴家女,嚴茹苓自然不敢做這豪賭。
可是她不想,卻不代表着我不會出手逼着她做出選擇。善惡有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現在,就是嚴茹苓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馬車裡一時間安靜下來,我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豐璋珂在另一邊磨墨寫字,看起來他也是迫不及待的樣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