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等人也注意到了藍光,紛紛看向楊可名胸前的掛墜。
“咦?這是什麼東西?“
“與你無關!”
楊可名懶得解釋,也確實不知道此爲何物。自打懂事起,此物便一直佩戴在他身上,只因楊文耀曾說過這是葉小離的東西,此物便成了他對母親的唯一念想,平日裡視若珍寶,片刻不敢離身。
楊忠伸手摸向掛墜,蠻橫道:“拿來與我看看!”
楊可名哪裡肯讓?用力拍掉了楊忠的手,怒道:“滾開!”
見楊可名竟敢與自己動手,楊忠不禁勃然大怒,吩咐左右道:“你們幾個把他給我按住,將他的掛墜取來!”
楊勇楊武自是不敢違抗,忙上前拉住楊可名雙臂,好讓楊義摘取掛墜。
“你們敢!”
楊可名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這掛墜乃是他最爲珍惜之物,怎甘心落入他人之手?身子一扭,便與三人打成一團。
楊義三人踏入修途已有些時日,身體素質遠非楊可名能夠媲美。只片刻功夫,便已被揍得鼻青臉腫。
可此刻的楊可名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動起手來也是完全不計後果。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踢、打、抓、咬無所不用其極,彷彿要將三人撕成碎片一般。對於他這種長久生活在壓抑狀態下的人而言,能在盡情釋放中死去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在自殺式的攻擊下,饒是楊義三人的身體素質佔據了上風,卻也難免受了些輕傷。其中最慘的當屬楊義,手臂被楊可名咬的鮮血淋漓。
三人哪見過這陣勢?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忙向楊忠求援。
“大……大哥!這小子瘋了!”
鼻青臉腫的楊可名隨手抹了一把臉,滿手的鮮血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刺激,也激發了他骨子裡的獸性,紅着眼睛惡狠狠道:“來啊!”
此刻周圍已經匯聚了不少圍觀羣衆,在諸多楊家後輩面前,楊忠雖然自知理虧,卻也不願退讓。仗着自己修爲不俗,打算藉機立威。臨動手之前仍不忘佔據道德制高點,故作鎮定道:“楊可名,我四人只是想借你掛墜看看,可你卻以少欺多,對我們大打出手。我楊家人向來與人和善,鮮有蠻橫之輩,卻怎地出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今日我定要給你些顏色,好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天道好還,免得你日後出去丟了我楊家人的臉面!”
面對衆人異樣的目光,楊可名卻懶得解釋,也不屑於解釋。他的心中早已被無盡的憤怒和殺意所佔據,遂舉起雙拳,發瘋似地衝向楊忠,怒吼道:“我殺了你!”
“來的好!”
楊忠不慌不忙,從容擺開架勢,口中道:“飛虎探雲!”
忽地身形一矮,輕鬆躲過了楊可名攻擊,隨即右拳迅速擊出,正中楊可名腹部。
一陣劇痛自腹部傳來,楊可名只覺胃中如同翻江倒海,隨即兩眼一黑,倒在地上,再無一戰之力。
楊忠得勝後,仍不忘佔盡輿論優勢,對衆人道:“雕蟲小計,也敢欺我!大家都看見了,是他屢屢犯我在先,我才略施小懲,實屬迫不得已!”
說罷,與楊義等人揚長而去。
衆人看着蜷縮在地上的楊可名,不住搖頭嘆息,隨後漸漸散去。
疼痛緩解,憤怒平息。楊可名躺在地上,看着蔚藍的天空,無聲的哭泣着。
他不禁問自己爲什麼會哭。
是痛嗎?從小到大所經歷的痛,比起楊忠的這一拳要痛上千萬倍。
是恨嗎?然而這些年欺他辱他的又何止楊忠幾人?那些冷漠的旁觀者又何嘗不是楊忠的幫兇?他恨的過來嗎?
是孤獨。
孤獨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圍牆,能夠無時無刻的將人與外界隔離,讓人的存在變的毫無意義,就像是此刻的楊可名——掉地上垃圾都會被人掃走,而他卻無人問津。
半晌,楊可名踉蹌起身,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的離開了私塾,心中已有了打算。
楊文光的宅院坐落在楊府西側,此刻的他正在與楊文宗在院中閒聊。
楊文宗憂心忡忡道:“大哥,近日來馬家的人三番五次去我楊家的雲鐵礦廠生事,他們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這雲鐵礦是我楊家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們應以雷霆手段還擊,好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楊文光毫不在意道:“我都知道了,馬家的馬如雲最近在境界上有所突破,行事不免有些招搖,我們暫且忍耐吧。”
楊文宗長嘆一聲,道:“唉,遙想當年,在這黎陽城中我楊家說一,誰敢說二?可如今竟讓這些鼠輩欺上門來,真是不甘心!”
楊文光微笑道:“無妨,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張狂到幾時!”
“這些年來三弟頹廢至極,楊家裡外事務全賴大哥主持。如今楊家上下對您皆是俯首帖耳,您纔是真正的楊家之主啊!”
楊文光聞言,十分得意。“沒辦法,我也不忍看楊家沒落,總要有人站出來。”
說話間,楊忠幾人放學歸來。一見楊文光二人,四人連忙躬身行禮。
楊文宗點頭微笑道:“楊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小小年紀竟頗有領袖氣質,看來我楊家後繼有人啊!”
楊文宗的馬屁種類齊全,且因地制宜,拍得楊文光洋洋得意。忽見楊義的手臂顯血淋漓,頓時臉色一沉,冷冷道:“你們和誰打架了?”
楊忠故作可憐道:“爹,不是我們和別人打架,是那楊可名無故欺負我們兄弟,我這才稍微教訓了他一下。”
“嗯?”
楊文光聞言不禁怒火中燒,心道:“你楊文耀壓我一頭也就算了,如今你兒子也來欺負我兒子!我且再忍你幾日,待我大功告成之時,楊家定無你父子立錐之地!”口中道:“你們今後不要理他,若是他挑釁與你,離他遠些便是了。”
“是。”
另一邊,楊可名一進院門,見不知何時醒來的楊文耀依舊坐在石桌旁飲酒。四周一片狼藉,杯盤碗碟散落一地。
楊文耀擡頭看了一眼楊可名,淡淡道:“回來了。”
楊可名走上前去,開門見山道:“爹,我要成爲修者。”
“嗯?”
楊文耀一怔,見楊可名衣衫不整,狼狽不堪,頓時心中明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修途艱難,不可想象,倒不如做個普通人瀟灑快活。”
楊可名不服道:“終日受人欺辱,何來瀟灑快活!”
“弱肉強食乃是世間常態,修者雖力量強大,可彼此間的爭鬥也更加殘酷,動輒九死一生。讓你做個普通人,其實是爲了保護你。”
“這便是你的藉口嗎?”楊可名不屑道:“聽別人說你是黎陽城第一高手,可依我說,你實在是黎陽城第一懦夫!”
“大膽!你說誰是懦夫?”
楊文耀憤然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猛地站起身來,怒目而視。
楊可名毫不退縮,高聲道:“說的就是你,懦夫!這麼多年,你身爲楊家家主,卻終日醉生夢死,哪有一點家主樣子?你知道外人如何評價你的嗎?你知道自己的兒子被人如何欺辱嗎?你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嗎?”
“我這麼做無非是爲了保護你,你未曾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人心之險惡,不是你能想象的……”
楊可名帶着哭腔吼道:“人心就是人心,不論在哪,險惡纔是他的本相!”
楊文耀震驚不已,張口欲辯,卻無話可說,心中突然質疑起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爲。雖然他看似給了兒子最好的選擇,可卻從來沒在乎過兒子的真實想法。歸根結底,這都是在滿足他作爲父親的私心而已。
楊可名見楊文耀不作聲,便道:“不管你支不支持我,我心意已決,你不教我,我便離開楊家,去尋別人教我。”沉思片刻,繼續道:“這是其一,還有一件事我今日一定要弄明白,那就是我娘她到底是生是死?如果她還活着的話那她現在何處?如果她死了的話她又葬在哪裡?還請爹給我一個交代。”
楊文耀苦笑一聲,想自己曾一直以兒子年齡尚小爲由,不願告訴他真相,其實不過是自己不敢面對小離的死,一直在找尋藉口罷了。
一陣清風拂過,庭院外樹影搖曳,沙沙作響。
“小離,你是在怪我嗎?”
楊文耀舉起酒罈,一飲而盡,心中已有了決定。
“跟我來!”
說罷,轉身便走。楊可名一怔,忙緊隨其後。
二人抹角拐彎,來到城外葉小離的墓地。十餘年過去了,此地依舊青山綠水,景色如初。墳旁不見一絲雜草,墳頭土色新鮮,碑上一塵不染,顯然是常有人來打掃。
“跪下吧。”楊文耀指着葉小離的墳墓沉聲道:“這墓中之人,便是你娘。”
“這便是……我娘?”
楊可名茫然下跪,心中多年的疑問此刻塵埃落定。他早已猜到自己的娘大抵已不在人世,但卻始終抱有幻想。總是盼望着有朝一日,一名美麗和藹的女子能夠從天而降,擦乾他眼裡的淚,撫慰他心中的傷。直至今日,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了。
“你娘芳華年歲,只因生你時難產力竭,不幸香消玉殞。你的名字便是你娘臨死前爲你所取,可名二字意爲萬般可爲其名,只因無名可名,乃真大道名!你娘對你之期望,大過這世間一切。”
“娘!”
楊可名一頭磕下,隨即放聲痛哭。淚水肆意流淌,傾訴着暗藏多年的委屈。
楊文耀見狀,冰封已久的心也不禁動容,眼眶溼潤道:“孩子,我錯了。這些年來,你受苦了。”頓了頓,繼續道:“明日放學後之後,我親自引你踏入修途。一年之內,楊家年輕一輩必將以你爲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