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皖只截取了一段來說，這裡面多少有點水分，查銀行這戶就算用的手段不光彩，會被人詬病，可大家都明白，生活中總有那麼一些灰色地帶，沒人追查就不會出事兒。
蕭北寒何其精明，如果理由真的這麼充分，爲什麼蘇皖一開始不說，這個理由一定是現編的。沒想到以詭譎狡詐著稱的律師界裡面還有蘇皖這樣的老實人，難怪雪染對他的評價是勤勤懇懇，果然貼切啊！
“很充分的理由，充分到完全不能說服我。”
聽了這話，蘇皖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下意識地抿了抿脣，想要說點什麼的，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慣了一杯茶水進去。
“聽說酒後吐真言，蘇律師堅持不肯說實話，難道是想要嚐嚐星月的酒嗎？這不是什麼大事兒，不如蘇律想想看咱們喝點什麼呢？”
“別別別”，蘇皖趕緊擺着手推辭，任何酒進了這裡面少說也要翻三倍，這還不算開瓶費、小費跟亂七八糟的費用，偏偏他還遇上蕭北寒這麼一個高富帥，真要是跟他喝酒，自己一定會倒地不起。
蕭北寒吃他的醋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要是讓他得到了機會，還不知道會怎麼發展呢！
“蕭總，我明天還上班呢，手下留情啊。”
“我講不講情面，要看蘇律師說不說實話，聽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想在人際交往中也一定適用吧。如果真的像你說的一樣，那麼你爲什麼要說謊呢？”
蘇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一口悶了，蕭北寒對這種牛飲的辦法很是無奈，卻也不說什麼，只等着蘇皖的解釋。
他說：“我只是覺得有些事兒，不應該是我來告訴你，你跟雪染畢竟是夫妻，她都沒說，我一個外人說話，這不是在你們兩個之間添亂嗎？”
“……”
“你……你跟雪染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蘇皖心中清楚，那怎麼可能是小問題呢？連懷孕都不告訴蕭北寒，還特意囑咐自己三緘其口，這會是小問題嗎？
自從顏雪染結婚，蘇皖打定了主意要扮演好朋友的角色，可現在這兩人的關係這麼緊張，他夾在中間豈不是裡外不是人嗎？
“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們之間的事兒蘇律師最好不要過問，咱們說回正題吧。”
蕭北寒都這麼說了，蘇皖斷然沒有繼續糾纏人傢俬事的道理，他本想把顏雪染懷孕的事情跟蕭北寒說了，可仔細一想就覺得邏輯不通。
妻子懷孕，丈夫從情敵那裡知道，這聽起來滿是婚外情的節奏啊！
算了，還是尊重雪染的意思吧。
“其實，我們的確查到了一點事情。那個郭子是個有案底的人，坐過好幾次牢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坐牢？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就算把牢底給坐穿了，也無所謂。”
蘇皖斂去了複雜的神色，想盡辦法讓自己的說法變得圓潤平滑，他不能說他們追查葛冰，查了四年，查到他那些手下，都可以清楚地叫出來，雪染爲他的事兒太多，不過那是家人之間的。
“可是你知道他四年前又一次被抓進去，罪名跟他以前常用的那些不一樣，你知道他進去是因爲什麼罪名嗎？”
“恩？你連個提示都不給我，就這麼讓我猜？《刑法》裡面的罪名那麼多，雖然我知道的少一點，不過能說出口的也不少，你確定讓我猜？”
蘇皖一再引導，這裡面一定有問題，只是具體是什麼事情呢？一個罪犯，難道還能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是誣告陷害罪。”
“什麼？”蕭北寒一直認爲這事兒是衝着蘇皖去的，顏雪染出事只是一個意外而已，爲了殺人滅口，雪染才糟了池魚之殃，顏雪染雖然有錄音，可蕭北寒從來沒聽過，也就不知道里面的隱情。
今天聽蘇皖這麼說，好像豁然開朗，發現了什麼……
“我也聽人說過她，是個溜門撬鎖打家劫舍的人，公安局的人熟悉得不得了，這樣的一個人有一次坐牢竟然是因爲誣告陷害？這是完全兩種類型的犯罪吧？”
“是，這是非暴力型犯罪。不光如此，你知道他被判了幾年嗎？三年半。誣告陷害其實不是一個嚴重的罪名，根據《刑法》的規定，只有在造成嚴重時，才能判到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可他判了三年半，你知道爲什麼嗎？”
突然，蕭北寒有種預感，這件事可能激起軒然大波，他搖了搖頭，眼神卻怎麼都移不開，死死地盯着蘇皖，生怕他說出一句謊話。
蘇皖接着說道：“因爲這個受害人在羈押期間死亡。這件事鬧得很大，而公檢法他們都是一條線的，爲了給家屬一個交代，給社會公衆一個解釋，又不願意判的太重讓自己陷入兩難，所以法院最後判了三年半。”
爲什麼？
爲什麼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受害人在羈押期間死亡……”
“受害人在羈押期間死亡……”
聽到這話，平靜的心竟然突然涌起波瀾，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噴薄而出，苦苦壓抑着不能出來，蘇皖跟自己說這件事，一定是有原因的，到底是什麼呢？
“說下去。”
“這個受害人，名字叫做……蕭慶安。”
“什麼？！”
難以遏制的吃驚涌出來，洶涌澎湃，所有的感官都叫囂着，在這一刻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的，蕭北寒只覺得耳邊一陣陣嗡嗡聲，實在聽不清楚任何聲音。
蕭慶安，蕭慶安……爸爸……
服務生在這時候敲門上菜，碩大的盤子上擺着一隻活的大龍蝦，肚子的中間部分已經被掏空，中央放着生的龍蝦肉，下面撲了好多碎冰，周圍還帶着很多裝飾。
龍蝦黑漆漆的眼睛就那麼瞪着蕭北寒，好像也在訝異。
蘇皖客氣地跟服務生道謝，適時地戛然而止，等服務生離開之後，才緩緩說道……
“蕭慶安在看守所死亡，雖然是意外，不過公安機關還是鬧得灰頭土臉，一般情況下，在偵查期間犯罪嫌疑人死亡，銷案就可以了。但是因爲你們家的勢力太大，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太大，他們擔心你們鬧事，所以公安機關特別做出了聲明，這些事兒你應該還記得吧……”
怎麼會不記得呢？
天下的人雖然多的數不勝數，可父親只有一個。
“我在聽。”
“恩。其實，這些話應該雪染來跟你說，只是她這個人總是把事情都壓在心裡面，她一直覺爲別人說的事情，不是爲了得到別人的褒獎，所以不需要什麼都掛在嘴邊上。”
“是啊。”
“蕭慶安剛剛去世的時候，你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情，因此沒怎麼關注犯罪嫌疑人的事情，可雪染一直在跟進。這幾年他查了很多資料，可是處處掣肘。前幾年，給郭子妻子的錢，都是他們親戚的賬戶裡面轉進去的，不好查，後來這親戚突然死了的，可能那些人嫌麻煩，就直接轉入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代理了一個交通肇事的案子，司機撞死了郭子的妻子跟孩子，這也是郭子要殺我的原因，不過這事兒跟你沒關係。郭子雖然在牢裡面，不過還是可以委託律師處理這些事兒的，但是他沒有銀行卡，也不便用現金支付，所以那時候我拿到了他妻子的卡號。跟你說的那些線索，都是從後往前一點點推出來的。”
“是嗎？原來這麼麻煩嗎？”
“是啊，太難。只知道人家的姓名跟身份證號，又不能每一個銀行都查一遍，我們的人脈也是有限的，這種侵犯隱私的事情就算給人家錢，人家也不願意幹。我們沒有你那樣的背景，想要查點東西，不容易。”
說起來，律師這個職業還真的好玩，一方面黑他們的人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一年兩年這行人不斷被妖魔化，可另一方面他們又不斷地被神聖化，好像律師是無所不能的，巧用三寸不爛之舌，隨隨便便就能讓殺人犯脫罪……
好極端的職業，只有幹了這行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苦。
蕭北寒點點頭，對蘇皖的說法很是贊同，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剩下的人……不說也罷。
“可即使如此，蕭總，我想跟你說，雪染她從來都沒放棄過。”
即使千難萬險，雪染也一直在爲你努力，即使步履維艱，她愛你的心從來不變，在一起時，她愛你，分開後，她更愛你……
蘇皖很想把完整的話說完，可他知道，蕭北寒一直懂得這弦外之音。
“我明白。”
分開的三年，她一直都在查這件事情吧？可她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即使他們結婚，她也不曾說過。如果他們兩個中，有一個可以坦誠，或許就不會走到現在的地步……
“雖然查了賬戶，但是不能跟進。讓人家幫忙已經很勉強了，不能得寸進尺，所以這條路我們走的不順利。那些人做事很謹慎，一筆錢拆成好幾個部分，分別匯到一些賬戶上，存了好久，然後再連續幾次轉賬，最後存入郭子妻子的賬戶中，我們查一個人的，卻要查十幾個人的銀行流水……”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