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暖暖沒有回來，何夢思解釋說是暖暖跟着葛冰去應酬了，顏雪染愣了一下，拉開了座椅，假裝不在意地問道：“媽，你很看好葛總嗎？”
何夢思正喝着湯，聽她這麼一問，也有些恍神，旋即笑道：“我就這麼兩個孩子，北寒跟你也定下了，只有暖暖的事兒最讓我操心。葛冰的家世長相跟暖暖很相配，對暖暖又好，我覺得他很不錯。再說了葛冰年紀也不小了，比北寒還大上好幾歲，忙完你們的事兒，我就要考慮他們的婚期了。”
銀筷擊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清澈如泉吟的聲音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顏雪染怔怔地盯着筷子，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讓吳嫂拿去洗了。
“雪染，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聽說你下午去所裡了，是不是單位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我什麼都不懂，不過你願意跟北寒說說也好啊，別把事情都憋在心裡。”
顏雪染微笑，按了按手腕，“沒事兒，我就是下午寫的東西太多，手有點抖。”
“我看你是打我打的吧？”
蕭北寒一說這話，顏雪染連都紅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埋頭吃飯，何夢思看着小兩口的互動，很是欣慰，要是一家人都能這麼和和美美的，該有多好？
只是雪染剛剛爲什麼會那麼失態呢？
“雪染，這些日子也沒顧得上你，等吃完了飯，咱們兩個閒聊幾句，女人家的話兒，可不能讓北寒聽了去！”何夢思說得俏皮，顏雪染聽着卻覺得山雨欲來。
好敏感的一個人！
不過是掉了一雙筷子，就能想到這麼多，難怪人家都說何夢思從不在商場上，卻是蕭慶安的參謀，因爲她對細節的觀察簡直讓人無力招架。
顏雪染點頭應了，弄出一副很歡喜的樣子，不過兩人都知道，這都是演給蕭北寒看的。
剛吃完飯，何夢思就拉着顏雪染出門散心，雖然天氣還冷着，不過地面沒有積雪跟冰層，只要包裹的嚴嚴實實，走走消食也是好的，只是此刻顏雪染只覺得寸步難行。
“你們爺爺剛回來，北寒就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回來給你當救兵，你們兩個感情這麼好，我看在眼裡很高興，但是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那麼着急讓我回來，到底我公公對你做了什麼事兒？”
“啊？這個……”
“你也不必瞞着我，要不是事情重大，北寒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可我問的時候，他又躲躲閃閃地，什麼都沒有說，要是小打小鬧，他肯定一筆帶過了，可少了這一筆，我心裡不安。你能跟我說說嗎？”
“爺爺找人給我開了中藥，那中藥有點傷身。”
顏雪染有心隱瞞，可何夢思的鋪墊都設好了，她要是避重就輕就顯得太虛假了，既然她問了，說就說吧。如果這時候的坦誠，可以換來一個盟友，防止大錯鑄成，也是一件好事。
“傷身？傷身到什麼程度？”
之前只是猜測，這次卻被證實了，何夢思心驚肉跳，對顏雪染的回答又好奇又害怕，她早就有了猜測，如果不是真惹到了北寒，他不會火急火燎地讓自己回來，那麼猜測真的會被證實嗎？
“那藥喝多了，可能會沒有小孩。”
顏雪染猶猶豫豫，還是說了實話，何夢思足下一沉，死活邁不出一步，熱淚盈眶，下一秒就要決堤，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做，難道殺死自己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讓北寒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媽……？”
“其實你知道的吧，知道他曾經讓我失去一個孩子，所以對我很愧疚，也很縱容。其實那件事是我婆婆做的，她嫌我矯情、生活地太小資了，一點兒也不務實，跟我安排了一堆活，爬高走低的，公公也就由着她，然後那個孩子就掉了。”
“媽，對不起，我不該說起這個的。”
顏雪染知道何夢思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卻不知道是怎麼沒的，她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卻嫁給了一個貧苦出身的小民，本來應該被體貼地保護好，結果卻遇上了這種事兒……
“你說的都是實話，有什麼對不起的？我那時候低迷了很久，一直在孃家住着，最後爲了慶安又妥協了。回來之後才發現，他們對我的態度已經不一樣了，可悲啊，我在家裡的地位跟榮耀竟然是一個孩子的死才促成的。”
何夢思擦了擦眼淚，被寒風掃過的地方，冷得刻骨銘心。
她在懷念自己的孩子，那個跟她骨血相連，卻失去的親人，顏雪染還沒當過母親，也無法理解那種神秘神聖感，她能感受到何夢思的心痛，卻沒辦法瞭解痛的程度。
她有一雙出色的兒女，她的兒子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女兒在設計圈大名鼎鼎，她是很多人豔羨的對象，有多少人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會說一聲“她好幸福哦，孩子都這麼棒！”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孩子再多再好，卻還是少了當初那一個，唯有那一個。
“那時候，我也是真傻，頭一次懷孕，什麼都不知道，連個心跳都沒聽過，孩子就沒了。”
“媽……”
顏雪染搜腸刮肚，想要找些安慰的話，可是突然笨嘴拙舌起來，因爲世上最讓人心碎的文字也不足以寫出生命離世的痛苦，生命本身就是凌駕於言語之上的。
何夢思突然拍了拍她的手，“雪染啊，你受委屈了，媽對不起你，早點回來照顧你就好了。”
“沒事兒，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唉，好好的。”何夢思長嘆一聲，深沉地望着遠方，月亮還是一樣的清冷。她重複着顏雪染的話，好在補救得及時，要不然她死後要怎麼跟慶安交代？北寒那麼在乎雪染，一定不會娶別人的，公公怎麼就看不開呢？
“媽，您也要保重，您還有很多家人。”
何夢思收回目光，瞳仁中還閃爍着昏黃的燈光，“對啊，家人。雪染，你能回答家人一個問題嗎？”
“您說。”
“慶安的事兒，你有懷疑的目標，而這個人正好是葛冰，對不對？”
她果然擁有敏銳的觀察力啊！顏雪染低着頭不住地搖着，嘲笑着自己的小心機，只要一個動作，媽就能看出問題，而自己還自作聰明地瞞着。
“對，在我懷疑的人中，他排第一。”
何夢思的眸子暗下來，這是她最不想面對的答案，暖暖第一次這麼正經地談戀愛，真不希望她所託非人！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啊，何夢思從來沒想過要用暖暖來聯姻，只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好。
“上次爲什麼不說呢？你覺得我不值得相信嗎？”
何夢思問得誠懇，讓顏雪染無力招架，早知如此，早就說了。
“我沒有證據，不想誤導您，您什麼都不知道，那麼萬一我錯了，您也可以摘得乾淨，暖暖追本溯源，不會怪到您頭上，你們始終是母女，我不希望因爲我的過錯而搞砸。”
“那這次爲什麼說了？難道你有證據了嗎？”
“沒有”，看到顏雪染搖頭，何夢思又開始糾結起來，沒有證據，只憑雪染的猜測，她信也是錯，不信也是錯。
“既然沒有，爲什麼要說呢？”
“因爲您說會考慮他跟暖暖的婚事，我擔心因爲我的隱瞞會鑄成大錯，如果您今天不問，我還是會找個時機說的，說了，我才能心安。”
何夢思無奈地笑笑，看着誠懇真摯地顏雪染，竟然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雪染倒是心安了，現在換成她不安了。
“爲什麼懷疑葛冰？除了直覺之外，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的，我雖然信任你，也不可能唯你馬首是瞻。”
“手法。從T.s創立開始，就在不斷地收購其他的企業，用的套路跟當初收購蕭氏股份的套路差不多，目標全部定位在股份有限公司上，自從很多企業改制之後，T.s的目標就從未變過，只是胃口越來越大，收購合併的企業規模越來越大。”
“如果是這樣，慶安應該會知道的，怎麼會查不出來呢？”
“這些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當時葛冰並沒有接手T.s，這些事都是他父親做的，無論是散播假消息還是惡意收購股份，都是他父親常用的手段，只是現在情勢不同了，能借用的媒體能多了而已。”
何夢思慢條斯理地理順顏雪染的話，手指放在下巴上，一副沉思的樣子，隔了一會兒，才問道：“可是葛冰跟他父親，始終是兩個人，你不能因爲他父親做過這些事兒，就認爲他也會這樣。我聽你說了，也覺得這種手法很容易效仿，並不是哪家專有的，現在的商人早就不怎麼講究誠信了，會這麼使詐的，不一定就是他。”
“沒錯，所以我說我沒有證據。我私下查過報表，做的很平，各個數字都很合理，可以推測他們在前期收購中，根本沒用動用到公司的資金。蕭氏雖然不是上市公司，不過股東也不少，股價也不低，放眼B市，能夠在不動用公司資產的情況下，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的，能有幾個人？”
“這件事我要想想，你說的有道理，但是這個人也不一定就在B市，暖暖的事兒從長計議吧。爺爺好像不怎麼喜歡葛冰，嫌他年紀大城府又深，只是礙着暖暖喜歡，所以忍着，這事兒等我找個機會往爺爺身上推吧。不早了，趕緊回去吧，別凍壞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