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火併(二)

聽着大雄寶殿上面又傳來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與嘈雜之聲,大家馬上明白一定是敵人又轉了回來,剛剛還放下了的顆心又都懸了起來,同時也都屏住了氣息,生怕着喘氣聲也會把上面的敵人驚動。

“哈哈!”首先傳來的是呂奎安放聲的大笑,這聲音在這個時候聽在張賢的耳朵裡,卻象是晚上聽到了貓頭鷹的怪叫聲。

“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呀!”呂奎安大聲地說着,也不知道是衝着誰在說。不過,在剛纔聽到那個土匪報告有國民黨兵攻打上來的時候,張賢就隱約地猜出了什麼來,或許是徐海波的那部分殘兵又跑了回來。

果然,隨着呂奎安的話音落下,另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呵呵,龍王廟是衝了,只是是不是一家人,還難說喲!”

“是徐海波!”張賢從心裡頭喊了一聲,不錯這個聲音是他熟悉已久的,這個人也跟了他有數年。

“這是徐海波!”賀強也反應了過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低低地告訴着大家。實際上,在這個小分隊裡,陳大興與熊三娃也聽出了來人,只是熊三娃的傷勢較重,又加上剛纔的迷魂煙,在這個時候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也少了許多的話。

“十四軍的副軍長?”肖劍也明白了過來。

果然,在大雄寶殿之外,響起了呂奎安的叫聲:“徐軍長,你我兩個人也算是老相識了,雖然當初沒有在一起共過事,但是在武漢的時候,我是張賢府上的坐上客,你也經常出入那裡,既然我們都是張賢的朋友,呵呵,那麼我們之間這個朋友還用得着懷疑嗎?”

“呵呵,呂隊長這麼些年來還是這般能說會道,我徐某人真得是自嘆不如了!”徐海波也不知道是在誇獎着呂奎安還是在諷刺着他,張賢知道徐海波這個人,這是一個標準地軍人,只是與自己相比,卻少了一些機謀,而多了一些愚鈍。他知道,徐海波很討厭特務,尤其是軍統系統的人。其實,徐海波本身也是靠着一個特務的本家作靠山,只是那個徐局長是中統系統,中統與軍統之間的矛盾已然是國民黨內部公開的秘密了,也正是因爲如此,徐海波與軍統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好。

“徐軍長說得哪裡的話!”呂奎安卻道:“我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小角色,哪比得徐老兄能夠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之上!”

這實際上也算是一句恭維的話,可是在這個時候的徐海波聽來,卻如同是被針扎一樣,當下不冷不熱地道:“我只不過是黨國的一個馬前卒,黨國值此危難之計,連小諸葛白崇禧都無力迴天,我這個馬前卒又能怎樣?如今是虎落平川,在湘西這塊地面上,只是想帶着我的兄弟們混一口飯吃而已!也用不着呂隊長如此誇獎!”

呂奎安知道徐海波聽錯了自己的話意,連忙賠着笑道:“徐老兄錯會我的意思了!呵呵,我哪裡敢諷刺老兄呀!我剛纔所說真得是發自肺腑,望兄臺不要多心!”

徐海波微微笑了一下,道:“好吧,既然呂隊長不是這個意思,那就當我錯怪老弟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我們十四軍的這些殘兵在湘西地面混得不如意呀,那些土匪們也都知道這個馬頭山是我們的地盤,這個龍泉寺是我們的根據地,便是向二麻子也要躲開來走,你呂老弟怎麼說來就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呢?”

徐海波的話說得很平靜,但是份量卻很重,完全是興師問罪的樣子。

呂奎安尷尬地笑了笑,道:“徐軍長,難道你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

“上面的命令?”徐海波怔了一下,卻又是一聲得冷笑:“上面的命令多了,我都接不過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呂奎安怔了怔,提醒着他道:“就是組建反共護國軍一事!”

徐海波裝着努力地想了想,驀然“哦”了一聲,卻又搖了搖頭,道:“這件事呀,好象的確是有這麼一馬事,呵呵,只是上面還跟我說要我來當這個護國軍的總司令,可是我連個軍長都當不好,怎麼能當得了司令呢?所以呀,我也不敢過於指望那些上峰,如今這個湘西是共產黨的天下了,宋希濂都帶着部隊跑了,如果我能夠跑呀,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呂奎安皺着眉頭呆了一下,這個徐海波已然不是他原先在武漢見到的那個徐海波了,顯然他已經頹廢了,當下不由得有些氣惱,正色地道:“徐軍長,不管你是出自什麼原因不願意服從上面的命令,但是有一點我想你應該清楚,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動;只有把這些武裝力量組織起來,纔可能形成一個強大的戰鬥力,纔可能與共產黨解放軍來打!……”

“你先等一等!”徐海波打斷了他的話,卻是問着他:“呂隊長,是不是韓主任要這麼做的?”韓主任,自然指的就是韓奇。

“是!”呂奎安老實地回答着。

“韓奇根本就不懂打仗!”徐海波一句話,便把呂奎安的話堵了回去,同時嘲笑一般地道:“這個時候還想聚沙成塔?呵呵,真得笑話!就這些人?就這些土匪?就這些烏合之衆?”

“就算是烏合之衆,也是一種力量!”呂奎安自信着。

“是!你說得不錯!”徐海波道:“這的確是一種力量!這是些讓那些老百姓恨的力量!如果我們指着他們來打敗共產黨,來打敗解放軍,那還不如看太陽從西邊升起,從東邊落下來。”

呂奎安愣愣地看着徐海波,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對答。

徐海波接着道:“還有一點你要搞清楚,這些土匪武裝是可以擾亂共產黨建立的政權,但是絕對不能作爲倚重!韓奇想把這麼多人捏在一起,這種想法是不錯,可還要可行!這麼多人先不要說給養怎麼解決,如此大的目標,行動也不方便,正給瞭解放軍聚而殲之的機會,這種傻事我當然不能幹!”

“難道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呂奎安不由得問着。

徐海波沉默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半天之後,才悠悠地道:“大勢已去,我們在這裡只不過是在做垂死掙扎!”

呂奎安愣了愣,已然不滿了起來,大聲地問着徐海波:“徐軍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要投降了嗎?”

徐海波卻是笑了一下,十分平靜地道:“呂隊長,這個大雄寶殿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也正因爲你剛纔所說的一樣,我們兩個都是張賢的朋友,理應該也成爲好朋友,所以我纔會跟你說出這些實話來。呵呵,如果我想要投降,早就跟着陳明仁投降了,還會帶着部隊跑到這個湘西的荒山野嶺來嗎?”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徐海波道:“我手下還有三百多號人,這些兄弟都是相信我,纔跟着我過來的,我只想帶着我的這些兄弟們能夠迴歸國軍,我們已經籌了一個多月的糧了,如今也籌得差不多了,準備離開湘西,回四川!”

“不行,你們不能走!”呂奎安回過了味來,馬上急急地反對着:“大家都還指望你們這些人能夠組成反共護國軍的骨幹,你們要是走了,這些土匪就真得是成不了氣候的烏合之衆!”

“反共護國軍已經不關我的事了!”徐海波並不爲所動。

“不行,你就是不能走!”呂奎安的態度也堅決了起來,同時告訴着他:“我已經通知了十幾路武裝,要求他們在三天後到達龍泉寺,就在這裡召開我們的反共護國軍成立大會,你要是走了,那還開個屁!”

“你是你們的事,跟我沒有關係!”徐海波也堅決了起來。

呂奎安突然之間便拔出了手槍來,直頂上了徐海波的腦門,他是當殺手出身的,拔槍的速度比徐海波快了許多,雖然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徐海波也把手摸入了自己的手槍盒裡,卻沒有呂奎安快。一時之間,徐海波呆在了那裡,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呂隊長。

“我也老實跟你說了!”呂奎安用手槍頂着徐海波的頭,同時告訴着他:“韓主任已經料到你可能不會那麼聽話,所以交待過我,如果你真得不服從命令,那麼就要我按照組織的章程行事,違抗軍令者殺!”

徐海波沒有再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呂奎安並沒有開槍,而是繳了他的械,同時對着大殿門外的兩個人喊着:“你們兩個過來,徐軍長太累了,你們帶着他到後面休息休息!”

那兩個護衛兵的土匪答應着,押着徐海波穿過大雄寶殿的後門,去了第二重院子。

一個土匪頭目走進來,卻是擔心地提醒着:“特派員,你把徐軍長抓了,他手下的人怎麼辦?他們的人比我們人多呀!”

“黑膀子,你放心,我這裡有韓主任給我的委任狀,我去跟他們說!”他說着,又想了一下,道:“再說,徐海波這個人我們還要留着,還得要他來當這個司令呢!”

黑膀子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地問着:“他……他都不願意來當,你怎麼要他當?”

呂奎安笑了一下,道:“徐海波這個人我聽張賢跟我講過,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就讓他好好反省反省,等他想通了自然會答應。說實在的,論起帶兵與解放軍打仗,還是他比我們都在行,這個位置我想坐也坐不了呀!”

“原來是這樣呀!”黑膀子連連點着頭。

“把你手下的兄弟約束好了,尤其是給我好好把這個大雄寶殿搜一搜,我想這裡面一定有暗道。我要去那些十四軍的營地看一看!”呂奎安告訴着黑膀子。

“是!”黑膀子連聲答應着,剛纔他看到了呂奎安與徐海波動手的剎那,他對這個特派員的身手佩服透頂了。

※※※

可是,黑膀子帶着人在大雄寶殿裡才翻了幾下,卻又出了事來,一個小嘍囉跑進了大殿裡,呼呼喘着氣地告訴着黑膀子道:“老大!老大!曾獨眼!曾獨眼帶着人來了!”

“曾獨眼?”黑膀子不由得一愣,不由得馬上惱怒了起來:“他孃的,這個傢伙也來了,正好來找死!”他說着,馬上大聲地命令着:“你們都別搜了,跟着我一起去會一會這個獨眼龍!”

一時之間,大雄寶殿裡的人又呼拉拉地走了個精光。

此時,蓮座之下的暗室裡,小分隊的七個人又終於可以長長地出口氣了,隨着時間的推移,雖然他們行動還沒有完全恢復,不過也已經在漸漸地好轉起來,終於可以移動身體,握槍的手也有了力氣。

對於張賢、肖劍與陳大興來說,呆在這個暗室裡,卻是不由他們自主地聽到了上面大雄寶殿裡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故,看來,這些敵人之間也有着許許多多的矛盾,或許好戲纔剛剛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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