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 舊案(二)

“還記得沈鳳起師長嗎?”張義問着張賢。

張賢愣了一下,他當然記得這個人,這個人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恥辱,雖說如今沈鳳起已經作了古,但是至今還是讓他無法釋懷。

他點了一下頭,沉聲應着:“知道!”

“沈師長被暗殺,這件事一直很蹊蹺,到現在也沒有查出個結果來。殺手幾乎是算準了沈師長的行蹤,而沈師長那天也是巧到了家,槍裡竟然沒有一發子彈,這一切看起來是個巧合,但是這種巧合卻令人懷疑!”張義告訴着張賢。

在沈鳳起出事的當天,張賢正好經歷了那個過程,而且他是第一個勘察現場的人,也許是七十二軍裡唯一一個瞭解案情的人,只是以他此時的身份,是不可能把這件陳年舊案講出來的。當時的那個殺手呂奎安也隨着國民黨軍隊在湘西的戰敗而粉身碎骨了,至於幕後的策劃,定然是韓奇那夥人所爲,只是其中有一個關鍵的點,那就是七十二軍裡肯定是有內奸,而且這個內奸只怕身份還不低,可以對沈師長的行蹤瞭如指掌,這件事也不是他可以查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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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着張義繼續地說着:“其實上面早就懷疑七十二軍裡的高層領導中有敵人的特務,當初肖劍被派過來,名義上是送諜碼,實際上是過來負責查奸的!”

張賢沉默了起來,的確,肖劍的身份也是很可疑的,還記得當初王瘸子就曾經警告過他,並且還要求要他想辦法在小分隊行動的時候,除去這個肖劍。如今想來,王瘸子一定知道七十二軍裡的那個內奸,只是王瘸子被武小陽擊斃,這客觀上是保護了那個內奸。也許,王瘸子的死,正是那個內奸所巴不得的!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張賢擡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由得問道。

張義卻是一聲地苦笑,告訴着他:“我跟老宋的關係很不錯,這些都是他說的。實際上,這些日子裡來,老宋所承受到的壓力比我們任何人的都要大。如今正好有人指控熊政委是特務,這件當初沒有查清楚的案子也就隨之又浮出水面來,上面同時也要求追查這件事,搞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已經連續失眠很久了。他跟我說這些,是希望我能夠幫幫他,那個案子我也是一個目擊者,更因爲我對七十二軍裡的情況比他還要了解,從上到下,我比軍長認得的人還要多!”張義說到最後的時候,顯得很是得意。的確,當年作爲劉興華的通訊員,沒有人不認識他的,同時他也對襄河縱隊的情況一清二楚;等到他當了連長、營長,又與下面的戰士們打得火熱,更因爲他是軍長劉興華一手提起來的心腹,所以很多人反應情況的時候找不到劉興華,卻可以找到他。

“你相信熊政委會是特務嗎?”張賢問着自己的弟弟。

張義看着他,搖了搖頭,道:“雖然我對熊政委的過去不了解,但是他這個人是一個老革命,不可能是特務的!”

“有的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張賢悠悠地道:“不是誰都可以相信的,甚至包括你的親兄弟!”

張義一愣,不由得有些臉紅起來,張賢的話一語雙關,好象是在告誡他不要太相信他的這位大哥了;同時又好象是在說大哥自己當初對自己的信任,卻被他利用了。

“說吧,你今天跟我提到沈鳳起的這件事來,是不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張賢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弟弟的鬼心思,直截了當地問着。

張義有些尷尬,臉紅得更多了,囁嚅了一下,還是道:“我問過夏陽,沈師長出事的時候,你和他正好趕了過去,當時他去追人了,你留在現場,可是我趕到現場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你!”他說到這裡便停住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欲言又止。

張賢可以猜得出張義此時的疑惑,以及他想要說些什麼,問着他:“你是不認我可能見到了那個殺手?”

張義沒有說話,但是卻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兩個人再沒有話可說了,張賢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這個弟弟的才智,雖然上的學沒有自己多,但是心眼子卻一點不比自己少,反而還要多。

過了一會兒,張義才輕咳了一聲,道:“我和夏陽把沈副師長擡出來,他已經不行了,但是我們沒有在樹林裡找到兇手。當時可能大家都有所忽略,如今想想看,另一面的草叢裡卻沒有搜索,而你卻無巧不巧地從那裡出來。……”

“我當時是內急,在那裡解手!”張賢打斷了他的話。

張義緊盯着張賢的眼睛,卻是搖了搖頭:“也許你不僅只是解手吧?”

“那你說我在做什麼?”張賢不快地問着。

“我隱約聽到了兩個人的聲音!”張義肯定地道:“只是進去後,你掩護了那個人,是不是?”

張賢注視着自己弟弟的這雙眼睛,分明從那一對眸子裡看到了一種不信任的委屈。他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終於道:“好吧,我就實話說吧,我見到了那個殺手,被他制住了。後來你們進來,他就跑了,我怕你們調查我,所以沒有實說。”

“你認識那個人,是不是?”張義進一步地追問着。

張賢抿了抿嘴,只得點了點頭,他知道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自己是越來越沒有秘密可以隱瞞了。

“他是誰?”張義問道。

“呂奎安!”張賢說出了這個名字。

張義一怔,隨之又平和了下來,的確,想一想韓奇手下的那批人裡,也只有呂奎安可以做得了這種事、能夠做得了這種事。

“你跟這件事有關嗎?”張義再一次問着,心裡卻有些緊張了起來。

張賢搖了搖頭,算是回答吧。

張義長出了一口氣,卻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那麼,後來,他們找過你沒有?”

張賢知道張義擔心的是什麼,他還是搖了搖頭,他不想把自己的那段不光彩的事情全部暴露出來。

看到張賢加以否認,張義這才覺得踏實了許多,雖然他還有許多的疑惑,但是卻不想再問下去了。畢竟他還是瞭解自己的這位大哥的,作人太過義氣,有的時候還會因此而失去原則,這也許會成爲他的宿命而害了他,也許會成爲他的一顆救命稻草。

※※※

張義走了,但是張賢的心卻提了起來。

把熊卓然那麼高位的領導隔離,看來,上面是下定了決心要把七十二軍裡的內奸徹底地查出來,只是顯然,他們是劍走了偏鋒,沒有找到方向。

當張義提到七十二軍裡的內奸時,張賢便馬上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此時身爲七十二軍後勤部長的林宣。這個林部長原本是劉興華的搭擋,在劉興華當團長的時候,還是他的政委;後來因爲熊卓然的到來,林宣被調往了其他部隊。如果論起資格來,雖然不及熊卓然和劉興華那麼老,但是畢竟也曾經歷了許多,如果熊卓然不到襄河縱隊裡來的話,說不定如今能夠坐上軍政委的就是他,而不是熊卓然了。

林宣唯一的污點是在大別山轉進的時候,被國軍整編十一師俘虜過,不過,張賢后來聽別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說這位林部長當時不畏敵人的嚴刑拷打,堅守黨的秘密沒有泄漏,後來在地下組織的佈置下,他與幾個同志一起被敵人在從信陽轉送武漢的途中,由游擊隊的救了出來,並且順利地通過了組織的重新審查,在淮海戰役之後,再一次回到襄河縱隊,出任了劉興華的後方大總管。

聽到別人轉述林宣在獄中堅貞不屈的時候,張賢只覺得好笑至極,想當初那些被俘的人員裡,第一個判變的就是這個林宣,這位林部長還向他泄漏了情報,然後纔有了後來武漢剿總在信陽之南柳林附近的佈網行動,那一次令中原野戰軍損失慘重。只是後來,林宣被保密局的人押走了,當時作爲旅長的他對於以後的事就一無所知了。他無從確認林宣的解救就是保密局的設局,也沒有證據證明林宣就是特務,但是如果這個時候,他把林宣的叛變捅將出來,那麼無疑對這個人的打擊將是致命的。只是,如果林宣並不是那個七十二軍裡的內奸,而內奸又另有其人呢?

人活着都不容易,不關自己的事,又何必要揭人老底,把別人推到絕地上去呢?

想到這裡的時候,張賢蠢蠢欲動的心又平靜了下來。

門再一次響起來,王金娜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進來,一進入這個單間裡,她便急不可奈地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快步地來到了張賢的身邊。

張賢擡起了頭來,與她的目光相對,馬上問道:“那個人你看了?”

王金娜點了點頭,眼睛裡閃現出來一種猶疑,隨之便把目光轉向了那個掛水瓶。

“這個人是誰?”張賢問道,從王金娜的眼光裡,他可以看出來,娜娜是認識他的。

王金娜並沒有答話,又把目光轉向了窗口,無精打采地道:“我去給你換藥!”說着,便準備重新戴起口罩來。

張賢急了,從牀上坐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他是誰?”他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在問着,心中的那分急切已然不用言表了。

王金娜站在了那裡,看着他,想了一下,卻是又搖了搖頭,恨恨地道:“一個早就該死的人!”

“到底是誰?”張賢越發得急切起來,王金娜認識的人太多了,不喜歡的人也太多了,一時之間裡,他也猜不出哪一個來。

“你那個怕死的同學!”王金娜沒好氣地道。

“王江?”張賢不由得呆住了。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我想方設法地來救他,這一回我不想再聽你的了!”王金娜並不知道張賢在想些什麼,對於她來說,自己丈夫肯定會要他救人的。實際上,王金娜討厭王江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張賢如此得提拔他,而他卻在關鍵的時候爲了逃命,差一點兒置張賢於死地,也因爲他的懦弱,倒置了張賢幾乎一個團的覆滅。

張賢卻是忐忑不安了起來,按理說王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只不過是一個苟活在世上的可憐人,他已經爲他的行爲負出了十分沉重的代價,他的歷史也是可以說得清楚的,雖然曾是國民黨的少校,但是手上並不象自己這樣沾滿了共產黨軍隊官兵們的血,更何況他還是坐過國民黨牢的人,應該是一個可以籠胳的對象。王江出現在了這裡,看來真得象張義所說的那樣,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熊三娃和陳大興,把王江拉出來只不過是在利用一個工具。他又馬上想到了前段時間裡熊三娃被人下毒的事來,七十二軍裡,的確有人是要制熊三娃與陳大興於死地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驚出了一身擔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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