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間(三)

“老熊呀,你不覺得這張防禦圖是有漏洞的嗎?”在準備出發之前,馬文龍再一次拿出這張一一八旅的防禦圖,仔細地看了一遍,忽然發覺有些地方不大對頭,所以纔會這樣地問着熊卓然。

熊卓然也湊過頭來,這張圖上星星點點,布了有上百個碉堡和暗堡,還有溝壕、鹿砦、鐵絲網的分佈和走向,他又看了半天,卻沒有看出有什麼毛病來。

見到熊卓然疑惑地望着自己,馬文龍笑了一笑,指着地圖上的幾個點,這纔對他道:“老熊,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三處地方爲什麼會留下了一個空隙呢?”

熊卓然愣了愣,卻又笑了起來,對馬文龍道:“老馬呀,你是太過疑心了吧?這三個點是沒有路的,處於河流兩邊,四處又都是稻田,根本不適合大隊人馬通過。再者,他把外圍已經布得尤如鐵壁,可能想不到我們會突入其中,所以靠近他的核心區反而疏忽了。”

馬文龍點了點頭,道:“我也但願這三個點是他的疏忽,沒有處於他的火力控制之下,倒是成了我們突進他的防線之後,可以暫時作爲集結待命之所。”

“嗯!”熊卓然點着頭。

“我只是擔心,如果這三處是張賢故意留給我們的通道,那會怎麼樣呢?”馬文龍又道。

熊卓然笑了起來,指着馬文龍道:“老馬呀,你對這個一一八旅的小旅長這麼小心呀,他有這麼高明嗎?難道他是諸葛亮不成?”

馬文龍也笑了起來,對着熊卓然道:“老熊呀,我要怎麼說你纔信呢?你沒有和他打過交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連長,帶着一個警衛連被日本鬼子幾萬人圍在中間,從早上打到了晚上,那些鬼子竟然沒有攻進村去!我只是在邊上放了幾把火,燒了幾輛鬼子的運糧車,他便是乘着這麼個一閃即逝的機會,愣是帶着他的人衝出了鬼子的包圍圈!”

“哦?”熊卓然不由得有些驚訝。

馬文龍接着道:“這麼幾年下來,這個小子是越打越精了,我聽別人也說過,當初國軍的鄂西會戰和常德會戰的時候,這個張賢可是頭等的功臣;還有雪峰山會戰的最後關頭,是他帶着一個團掐住了鬼子一個聯隊的喉嚨,使之全軍覆沒。這小子可是經過大仗的,而且他對我們新四軍的戰術也十分了解,所以我不能不對他謹慎從事呀!”

聽到馬文龍這麼一說,熊卓然皺起了眉頭,看着地圖,想了想,又道:“我想這個張賢就算是再能,他手頭的兵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全部鋪開來。再說,做防禦的也不可能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只能是抓住重點,佔領要害,扼守住關鍵纔是道理。張賢的這個佈防已經十分完備了,便是有那麼兩三個的白點,也於其整體來說沒有什麼大礙的,這並不能算是他的漏洞。”

馬文龍點着頭,熊卓然分析得不錯,可能是自己太過小心了,纔會有如此得擔憂。張賢也不過一個旅長,哪有這麼深藏不露的本事。

“別瞎想了!”熊卓然如此告誡着他:“如今我們已經開始了行動,這就如同是拉開的弓箭,只能向前,要一舉射中靶心,不能有一點兒的後悔和遲疑,不然只能脫靶!”

馬文龍知道熊政委說得不錯,此時此刻也只能放下一切的包袱,這已經到了生死的關頭,此一戰,只能成功,否則便是被殲!

※※※

一一八旅的旅部內此時已是劍拔弩張,當所有的副團級以上的軍官走進會場,馬上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會場的內外,都是荷槍實彈的特務營的官兵把守着,不容人有半分的喘息。自從整編一一八旅成立以來,大家還從未經歷過這種架式,看來這一次的軍事會議的確與衆不同。

張賢以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坐在這條長長會議桌前的官校,這十幾個人構成了他這個一一八旅的領導核心,可是這個核心裡卻有同牀異夢的人,將大家的利益出賣。

副旅長黃新遠和參謀長龍天涯分坐在張賢下首的兩邊,其下又坐着兩個團的團長、副團長、旅部的參謀主任、副官長、作戰參謀、政治部主任等一一八旅的幹要。

看看人員都已經到齊,張賢咳了一聲,緊崩着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再一次看了看身邊的黃新遠,這個黃副旅長倒很是鎮定,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得平靜。

“各位,在這次會議開始之前,我想先說一件事。”張賢首先開了口,又看了一眼坐下的人,大家都在靜靜地聆聽着,他這才道:“我們大家已經共事了這麼久,便是沒有感情,這個時候也都有了感情。既然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我就希望大家能夠和我同舟共濟,爲黨國復興而再創偉業。可是非常遺憾,我雖然把大家當成兄弟同袍,但是我們這些人裡面卻有人出賣我們的利益,要將大家治於死地!”

此言一出,在坐的各位官長們都面色驚駭,大部分人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紛紛竊竊私語着,知道旅長的這個話中的含意,那就是在一一八旅中,已經出現了內奸。

張賢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接着道:“我們一一八旅的防禦圖已經被人送給了共產黨,今天的這個會對我們大家來說,已經是生死尤關了!”

龍天涯豁然站了起來,當先痛聲大罵:“旅座,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做的,你快快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把他打死!”

“是呀,旅座,你快說出來吧!”衆人羣情鼎沸,紛紛地要求張賢趕快揭開謎底。

張賢看了眼黃新遠,他的臉色卻依然從容不迫,這不得不令張賢佩服,能在這最後的時刻還表現得如此平靜,黃新遠確實並不簡單。只是在一掃之間,張賢看到了他端起茶碗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張賢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拍了拍手,會場的門被打開來,錢雄風帶着兩個士兵押着一個捆住手的少校走了進來,大家轉頭看時,卻都認得,原來是黃副旅長身邊的趙副官。這個趙副官是在十里鋪與共產黨人接頭的時候,被張賢安排的王江帶人抓獲的。

所有的目光忽地全落在了黃新遠的身上。

“趙副官,你私通共匪,被王江當場抓到,你有何話說?”張賢問着他。

趙副官看了張賢一眼,同時也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目光只是在黃新遠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轉開來,卻一臉得蔑視:“旅長,我無話可說,該殺該剮我認了!”

張賢點了點頭,讚道:“趙副官,我也一直認爲你是一個可造之材,卻沒有想到你會是共產黨的人。我只希望你把你幕後的主使說出來,這樣,我可以從輕處置你。”

“我沒有主使,那張圖是我偷來的!”趙副官一口咬定。

張賢知道他是不會承認的,當下揮了揮手,示意着錢雄風將其押下去。然後,他轉向面對黃新遠,笑了笑,問道:“黃副旅長,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黃新遠臉上抽搐了一下,張賢在他的面前一直呼他作“老黃”的,今天這麼喊他,已然顯得生疏了很多,想來定然是要處置他了。當下他也只好笑了笑,反而豁然開朗了起來,看了張賢一眼,又看了看在坐的衆人,道:“我能有什麼看法?是我用人不對,一切的過錯我一人承擔就是了,絕不連累大家!”

“老黃,你這是怎麼搞的?”龍天涯不由得在邊上埋怨了他一句,平日裡,他與黃新遠的關係最好,所以在這個時候,不免替他擔心。

黃新遠看着他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張賢點了點頭,畢竟平日裡的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當下對着他道:“黃副旅長,這件事在沒有調查清楚以前,你也是有很大的通共嫌疑的,我作爲一一八旅的旅長,不得不爲我們一一八旅的安全着想,所以只能先行將你逮捕!”

黃新遠點了點頭,顯得異常的鎮靜。

“可是旅座,我相信黃副旅長是無辜的!”龍天涯大叫了起來,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跟自己同生共死這麼多年以來的戰友會是臥底。

張賢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卻對着門外叫道:“來人!”

錢雄風帶着兩個衛兵打開門走了進來。

“把黃副旅長帶下去,先關到禁閉室裡,好生伺候!”張賢這樣地命令着錢營長:“另外,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與黃副旅長接觸,錢營長,你要派個專人看管,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會拿你是問!”

“是!”錢雄風響亮地回答着。

黃新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對着張賢道:“張賢,我怎麼說也是一個副旅長,你可以把我掛起來不用,但是你沒有權利囚禁我!”

張賢卻搖了搖頭,告訴他:“黃新遠,我有沒有這個權利,你現在就可以去問一下胡師長。我也並沒有給你定罪,給你定罪的人也不會是我。我想,等這次戰鬥結束之後,自會有人對你進行調查的,你到底冤不冤枉,或者你到底做沒有做過對不起我們大家的事,你其實心裡最清楚。如今是戡亂時期,我不得不防,所以還是請你最好配合一下,也免得大家都費事了!”

“張賢,你這是公報私仇!”黃新遠還是很不服氣。

張賢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卻反問着他:“黃新遠,你說我對你公報私仇,你我之間可曾結過仇嗎?”

黃新遠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嘴,抓起桌上自己的帽子,一轉身走出了會議室,錢雄風帶着衛兵也跟了出去。

“旅座,你認爲黃副旅長當真得是共產黨嗎?”龍天涯還是有些不能相信。

張賢看了他一眼,卻又意味深長地道:“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們在座的任何人,都有共黨的嫌疑,也包括你和在座的各位!”

龍天涯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張賢的這一句話,等於是堵住了他想替黃新遠求情的話。

“旅座,我們防禦圖的丟失,必定會引來共軍的攻擊,不知道旅座下一步準備怎麼應付?”徐海波把話題轉到了大家真正的切身問題上來,這也是所有的人必須要正視的。

張賢依然微微一笑,卻又顯得胸有成竹,悠悠地道:“一張防禦圖,不過是一張圖而已,那些東西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我們這麼多的大活人,難道會因爲丟了這麼一張圖就完蛋了?呵呵,笑話!”

“哦?看來旅座早已經有了對敵之策?”李現法團長也看了出來,這樣地問着。

張賢笑了笑,肯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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