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這句，姬無曲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起碼不論師父能不能聽懂，她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了口。
若是師父不明白，她以後再想些辦法讓他明白便是了。
如此，姬無曲便慢慢品着杯中的溫酒，靜待師父的下文。
赫連從始至終從未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過半寸。
姬無曲那句話落地之時，正砸在了赫連的心上。由不及他多揣摩這句話其它的意思，他聽到之後，只覺得，他的阿凝，或許……
他眼眸中的溫度已經由平和變得愈發炙熱。
姬無曲只覺得師父的表情無甚變化，可是眸光的溫度卻比爐火還要高，彷彿下一刻便要把她灼燒融化一般。
直到她快要不敢同師父對視時，才聽到了師父低沉的嗓音。
“阿凝若願，伏雙和屹林或許可……”
……“曲兒！”
姬無曲正屏息聽着這句話，卻不料還不待一句話完，便冷不防被這脆生生的呼喚給打斷了。
不用猜也知，這定是她那慣常不帶心肺的伏雙小師姐。
除了聲音太過熟悉，也因，全大荒敢打斷赫連尊者說話的就沒幾個，她這伏雙師姐是一個。
倒不是說她膽大包天亦或是太過強大。只是因爲睚眥和金翅大鵬這二古獸，誰也說不清哪個血脈更強大些，故而師父的血脈威壓她這小師姐根本感受不到。
伏雙師姐也怕師父，她怕師父的氣勢。
……當然，這一切得有她能帶些心肺出門做前提。
大多時候，伏雙師姐心大得都能把一切忽略，包括師父的氣勢。
比如眼下。
果然，聲音傳過來之後一息，她便現了身。
紅衣少女出現，帶着一臉天真可愛的笑意，全然沒有感覺自己打斷了什麼，也全然沒有覺得氣氛有什麼不對。
走到近前，她又道：“曲兒，你可回來了。”瞧着這架勢，約莫下一刻她就要抱上來了。
兩息之後，伏雙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先是愣了愣，隨後轉了轉頭，正瞧見自家師父。
伏雙淡定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更淡定地笑道
：“師父也在啊……師父好。”
姬無曲：“……”這是你師父的院子，你猜他在不在。
行吧她承認她修爲弱，估摸着這小師姐剛回鏡林山，察覺到她的氣息之後便不管不顧地過來了。
師父畢竟強大，氣息不是不經意之間便能察覺的。
赫連像是沒有什麼被打斷的不悅，但也沒什麼見到徒兒的和悅，只是一貫的面無表情。淡然道：“嗯。”
伏雙動了動小鼻子，隨後把目光定格在爐火上，道：“你們在這喝酒啊，曲兒，我也想喝。”
她雖然是在對無曲說話，但是眼睛已經離不開那溫着的酒了。
伏雙一看就知道這是她家曲兒釀的，但是這香味跟她以前喝過的都有些不同。這些年有姬無曲在家，她沒有酒癮也被慣出酒癮了，如今聞見味兒便饞了。
姬無曲瞅着她家小師姐這沒出息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剛要爲她備個杯子，卻不料師父開了口。
“小孩子莫要飲酒。”
伏雙：“……”
這話要是別人說，她早一劍輪過去了，不抽之纔怪。奈何這話是她師父說的，她只能忍了……
而且連小反抗都不敢有，連小反抗的眼神都不敢有。
……她怕自己小反抗之後被揍的再也不能反抗，她怕被抽……行吧她忍了。
瞅着自家師姐盯着酒的大眼睛裡全是懵然，在那可憐巴巴地眨巴着，姬無曲差點就笑出聲了。
……師父這話，沒毛病。
伏雙師姐雖然活了幾千歲了，然而她在睚眥一族裡其實還沒成年。
她辛辛苦苦活了這麼多年，其實也就相當於人類活了十五六歲，故而化成人形也就是十五六歲小姑娘的模樣。
也故而，她心性也就是這麼個天真活潑的樣子。原因無他，就是人家還沒成年。
姬無曲默默當着小師姐的面又盛了杯酒，淡定地喝着。
她總覺得，師父這是在……鬧情緒？又或者他老人家是捨不得這二兩酒？
反正她不覺得師父這是在關心她家親親小師姐，因爲這隻未成年的小孩子這百年來無數次差點醉死在她梨花樹
底下，都沒見師父出言攔着。
現在二兩酒都不給她，不是捨不得就是生氣了。
……
伏雙努力把自己的眼神從那酒上撕下來，看了看姬無曲，道：“曲兒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姬無曲抿了口酒，道：“今天剛到。”
伏雙瞅着那杯酒，抿了抿脣，道：“曲兒啊……姐姐想你，但是姐姐明天再去找你吧。”
隨後轉頭對師父行了個禮，道：“師父，你們先聊，徒兒退下了。”
赫連依舊面無表情，緩緩道：“既然來了，便坐一個時辰再走罷。”
姬無曲：“……”這不得把她饞壞了。
伏雙：“……”
……嗯。
過後的時光便是三人這麼坐着，沒人說話，反正是月光美，酒香濃。倆喝酒的一個饞酒的，三個人呆在一起很開心……吧。
姬無曲慢慢喝着酒，慢慢想着師父被打斷的那句話，後面是什麼。
師父剛纔說“阿凝若願，伏雙和屹林或許可……”
可什麼呢。
可以有一個師孃？
爲什麼要說她若願，爲什麼說伏雙和屹林，爲什麼不帶上她呢。
姬無曲默默地想着，師父這話沒說完，伏雙師姐在旁邊，她也不方便問一問。
三人這麼沉默了好長時間，赫連和姬無曲不知何故，都把酒喝的很慢，很慢，很慢……
然後一直也沒有喝完。
伏雙在一旁掐時掐點的，終於等到一個時辰過完了，這次什麼也沒說，拔腿就跑。兩息，她的身影便從這個院子裡消失了。
如今，便又剩了他們二人。
姬無曲吹着微風，聞着酒香混着鏡木的味道，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她瞅着師父熟悉的眉眼，在月光底下，師父的眸子如同一團漆黑的漩渦，吸扯着她的目光。
師父也沒提那後半句話，姬無曲卻真的平靜了下來。
然，她對那後半句話的猜測都是好的，越是這樣，她便越不敢問下去。
她不知，若是與她的想法一樣，該如何。若是失望了，又該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