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片刻,那有容異獸便被拉在了那法陣中心,蕭原目光一瞥,隨手一揮,將散落在地面之上的那三寸香爐給收了回來,右手虛引,一股股黑色靈力從他手掌中心注入到那三寸香爐之中。那插在地面之上的數件法器,頓時又瀰漫起散發着藥香的煙柱來,那法陣在蕭原手中,片刻間竟是又重新生成。
那有容異獸在法陣源源不斷地侵蝕之下,卻是怒吼連連,到了最後終於筋疲力盡,周身靈力氣息,也是被那三寸香爐給吸了進去。蕭原此刻眼眸之中卻是黑氣更甚,他緩緩撿起地面之上,靑壚的那把金黃色仙劍,手掌輕揮,正要猛然向着那有容異獸砍下去。
卻見那有容異獸巨大的雙眸間,卻是緩緩留下了兩行清淚來,前掌雙蹄,不住在地面之上來回擺動,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蕭原本是混沌的心思卻是微微一震,腦海之中驀然閃過,一隻形狀奇異的狗,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這般的狀態。他仙劍頓收,猛然咬破舌尖,神智卻是稍微清醒了一點。但是不過片刻,蕭原卻只覺眉間痛感更勝,他眼前一黑,卻是混了過去。
蕭原只覺自己整個心神似是都被籠罩在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隱約之間,可見漫天星光點點,最北方卻是星光熠熠,七顆璀璨奪目的星子,高掛在天際,組成了一柄極爲碩大的長勺。
蕭原只覺自己整個神識魂魄漫遊其中,雖不見自己軀體,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無比。隱約聽到有數人在喃喃低語。
“貪狼星君,這小子竟然能擺脫你術法控制,竟是沒能墜落其中。你可曾看出其中蹊蹺之處,”一道清冷的聲音淡淡說道,那道聲音之中似是滿含邪意,讓人有種極爲不舒服的感覺。正在蕭原沉思間,卻又覺自己腦海之中一陣刺痛感襲來,按說他此刻本是形態全無,僅有一點意識,應該感覺不到疼痛意識。
不過下一刻,他就突然發覺這疼痛之感到底來自何處,因爲緊接着,一道寒逾冰霜的聲音在他意識周遭冷冷響起。那聲音宛若凜冽寒冬之時,一根凝聚冰凍而成的冰刺,猛然刺入滾沸熱血之中。那滾沸熱血瞬間凝結成霜雪,另帶着整個生機似是瞬間冰封。
“嗯哼,以他此刻道行,應該是不能抵禦我這御心之術。萬年之前,擎蒼那廝與玄女,星辰閣沆瀣一氣,以九幽鬼氣,冰魄之術,和星辰之力,將我等七君鎖入這具軀體之內。還說什麼,是爲了免使我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那道聲音微微一頓,接着說道,“如今,魔君出世,正是我等破陣而出的最佳機會。諸位還在疑慮什麼,難道想在如此陰暗之地再待上數萬年。不在此時,更待何時,”那道聲音話語到此,頓時一聲斷喝,蕭原只覺渾身冰冷,陣陣疼痛瞬間瀰漫意識周遭。
這番話語雖是那諸位星君在低聲交談,但是蕭原卻能清晰無比地感覺到那諸位星君的表情,動作,甚至他們心理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地到。
貪狼星君一語話畢,蕭原只覺得寒氣越來越重,一時之間,他只覺周遭寂靜無聲,一片鴉雀無聲。
正當蕭原以爲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幻想所致時,那道冷冷的聲音,卻是驀然又在他耳邊響起。
許久,那道冰冷聲音繼而響起,冷冷說道,“破軍星君,你說,”
緊隨着貪狼星君的那道聲音,一道似是滿含邪意的聲音說道,“貪狼君所慮正是我衆人數萬年來一直所慮之事,只是,如今天下紛亂雖已有爭端跡象,但是畢竟戰事未起。”
他微一沉吟,靜默片刻接着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乃是我破軍一貫主張,這小子雖是不過數載道行,但是其所受擎蒼,玄女,星辰,以及玄元門諸多老妖怪的護衛,封印之力應是比起之前並沒有絲毫減弱。”
他話語微微一頓,蕭原只覺他似是環目四顧了周遭諸人一眼,見那貪狼臉上已是有不耐神色。
他心中卻是一陣冷笑,心中轉過數般想法,臉上神情卻是絲毫未改,繼而說道,“但是,我們卻並不是毫無機會。我觀其體內煞氣,近來似是越來越重。待他體內煞氣自己不能控制之時,便是我等衝破禁止,一躍而出之時。那時,我們吸取人間星辰之力,取了星辰閣,再去投效魔君。豈不是一舉三得,”
他一語一畢,再不多語,只是沉默立在原地,雙目緩緩注視着周遭剩下的六位星君,靜靜觀察他們臉色變化。
一時之間,衆人沉默不語,蕭原清晰地感受到那諸人神色變化,有人疑慮,有人神思,有人淡然,有人苟合,竟是都表情不一而足。
許久,貪狼那道聲音又冷冷響起,“如此,便以破軍星君所言而行。破軍星君,你務必仔細查看他體內靈氣煞氣變化,若是他體內煞氣甫一能籠罩他靈力,覆蓋他意識,便是我等行事之時。若是到那時,誰再有異言,休怪我手中長槍不顧人情。”
餘下諸位星君自是一一允諾,瞬間便都回復了沉寂,蕭原一時之間,只覺周圍又恢復了一片空蕩寧靜黑暗之色,竟是一時之間再也找不到半點星光,一絲人聲。又過片刻,一陣滾滾黑氣,漫天遍地翻涌而來,蕭原只覺腦中一痛,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蕭原再次醒來時,卻覺夜風泠泠,自己後背之上不知出了多少冷汗,一披單薄的內衫早已是被冷汗浸透。
回想方纔意識之中所閃過的種種言語,蕭原才第一次更加確定地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身世或許真關係着和這個天道有關的許多隱秘。
只是那七位星君的談話本來就隱晦至極,蕭原更是一頭亂七八糟的思緒糾纏在一起,他索性不去想其他,經歷過這麼多,他不知何時突然變得對這些事情多了一絲淡然釋懷之心,相信,事情總有明朗一日。
但是,蕭原腦中卻留得一絲清明,這世上戰事紛亂似是一觸即發。他腦海之中,突然閃過郭肅那道挺拔身軀。
他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卻早已下了一份計較,應趁早找到郭肅,和他一敘。即使戰事不能阻止,但終能多少減少些損失。
他這般沉思間,卻聽一陣金屬切割重物的聲響從身旁不遠處響起,蕭原微微一愣,腦海之中掠過方纔的旖旎片段,猛然轉頭向身側望去,卻見原本躺在自己身側的靑壚卻不知什麼時候,早已不見身影。
金屬切割重物的吱呀聲響,又一陣陣傳入蕭原耳中,蕭原不禁舉目去看。卻見前方數尺之外,那法陣之中,一道曼妙身形身披蕭原原本身上的那件白色長衫,背對蕭原,手中執了一把仙劍,正一劍一劍地將那有容異獸剝皮去骨。
蕭原心中一寒,許久,才緩緩站起身來,向那道曼妙身形緩緩走去。那曼妙身形似是有所察覺,手中長劍有片刻間微微停頓,不過接着便又繼續切割起來。
她動作緩慢呆板,哪裡又有平日的靈動,蕭原心中一痛,卻又不知如何解釋方纔所發生之事。
蕭原就這般站立在靑壚身側,看着她手中長劍不斷地切割有容的皮肉,那長劍每一次和有容骨頭相交所發出的清脆聲響,都讓蕭原心中微微一顫,泛起一陣疼痛之感。
從小到大,蕭原便是這般性子冷淡之人,和他合得來相交熟稔的女子,也不過紫蘭,青璃,洛詩吟等數人。
至於男女之間的情感,且不說他此時年少,對男女之事沒有絲毫概念,單說他心中懷着沉重心思,哪裡有提得起絲毫心思來關心這些事情。
方纔發生之事,雖說是因爲和他體內魔氣上涌和那法陣之中飄散出來的氤氳紫色之氣有關,但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蕭原一時之間卻是有些無措。
正在這時,靑壚卻是長身而起,收起手中仙劍,隨手一揮,那被從“有容”異獸身上切割下來的完整獸皮,瞬間飛旋舞動到她周身,她長袖一揮,將那獸皮收入長袖之中。這時,才緩緩轉過身來,一雙俏目淡淡望向蕭原。
梨花一枝春帶雨,靑壚此刻臉上卻宛如雨後梨花之上滿含雨水,一雙俏目之中,雖是竭力壓抑,但是仍有斷斷續續地兩行清淚,從她雙眸之中緩緩流出。
蕭原心下一急,出口說道,“我,我方纔……”
萬千話語甫到嘴邊,卻只咀嚼出這四個字,靑壚此刻卻是淡淡一笑,柔荑緩緩從身側擡了起來,輕輕置於蕭原脣邊,蕭原只覺渾身一震,他身軀不自覺地向後倒去。
靑壚臉色一暗,收回手掌,緊了緊身上衣衫,冷冷淡淡說道,“這有容異獸獸皮已經被我收了,方纔我在它腹內,又發現數種藥草,如此我們也算完成任務了。現下,我們就回去吧。”
蕭原聽她口中所言,不禁轉頭去望,卻見那法陣之內,那有容異獸被解剖地七零八落,內臟肺腑散落一地。
蕭原突然想起片刻之前,那有容異獸也是“淚眼婆娑”地對自己求情,沒想到如今卻是落得如此這般下場。
蕭原心中一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憤怒的感覺,但是質問話語方到嘴邊,他卻硬生生地緊閉了嘴脣,淡淡地應了一聲。
心中卻是不自覺地想道,“今日之事,終是自己的不對,她一個女孩子已然這般,我豈能再對她說些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