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蘇和青嵐眼中對望一眼,彼此都能看出眼中此刻的神思,方纔片刻之間,兩人都已明瞭,這鑑空和尚,雖然修爲比起那潛伏在陰暗之中的那十數道身影來說,相差甚遠,但是這鑑空和尚隱隱之間,乃是這羣人之首。本來,趁這鑑空和尚離去之時,乃是兩人離開這小亭的絕佳機會,但是,此刻看來,方纔那鑑空和尚無關緊要的寥寥幾語,卻是在暗示,暗中潛伏的那十幾人,若是他們有任何異動,便格殺勿論。
梅長蘇和青嵐,望着那鑑空和尚漸漸消失在遠方的背影,心中此刻雖是焦慮,但是面色不改。兩人乃是當今玄門修道者中的佼佼者,死亡和焦慮這樣的東西,與他們來說,本就如身外之物般,視之淡然。只是,如今乃是天道將傾,氣數變化的關鍵時刻,又加上門中之人又都在這‘菩提寺’清泉谷之中,因此兩人才心下有所顧忌。
梅長蘇拋開心中那萬千疑慮,卻是對着青嵐淡然一笑,伸出皓白手腕,將桌上一壺熱茶拿在了手中,又從石桌之上拿過一隻茶盞,放在青嵐身前,給青嵐斟了一杯熱茶。青嵐微微一怔,擡頭見梅長蘇臉上笑容滿面,不禁也是微微一笑,心下自知,這壺熱茶之中的奇異之處,怕是早就在自己擲入那顆淡紅色藥丸之時,就已經被梅長蘇給化解了。
青嵐緩緩端起那杯熱茶,茶香依舊是清新之中夾帶着一股清甜,只是清甜之外,似是又多了一絲藥香。藥香提神,撲鼻而來,青嵐只覺自己心中那點焦慮之情,也是瞬間消散地一乾二淨。一杯熱茶入腹,青嵐頓時覺得豪氣在胸,胸中一片霍然明朗。與此同時,她心中微微一動,傳音入梅長蘇雙耳之中,淡淡說道,“梅師兄,既然你這藥丸能解這熱茶之中的奇異之毒,你可有方法,化掉你體內之毒。”
梅長蘇聞言,卻是微微一笑,緩緩點了點頭,右手手掌手指微曲,伸出兩個手指。青嵐心下了然,知梅長蘇雖然有方法化解他體內身中之毒,怕是也得至少要兩個時辰的時間。這兩個時辰之內,卻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只是,自己和梅長蘇,難道這兩個時辰之內,只能坐在這裡等着嗎。
與此同時,距兩人數十步距離之外的,‘菩提殿’之中。本是四面開窗可盡透日光的‘菩提殿’,此刻卻是被無數厚重的簾布給遮擋住了日光。因此,今日,雖然算得上連綿數日大雪以來的一個難得的晴朗的天氣,這‘菩提殿’之中,卻仍舊是一片昏暗。昏暗不說,這‘菩提殿’之中卻是也未燃半隻燭火,只透過大殿正中的火盆之中,燃燒的紙錢,隱隱可見,這大殿之中,卻是圍坐了數十個身穿紅黃兩色交織的袈裟的僧者。
那十數個僧者卻是圍坐成了一個圓形,圓形正中除卻那個火盆之外,似是還有一人也是正中盤腿而坐,只是那人身上卻是批了一件紗衣,因此卻是也看不清面目,只是從其身形看去,應是一身形纖弱的少女。這數十個僧者,此刻卻是全都雙手合十,雙眸禁閉,口中低聲吟誦着佛經,那吟誦之聲周而復始,從不間斷。隱隱聽去,應是那梅長蘇方才口中所提到的《地藏菩薩本願經》。
佛經唸誦之聲,在大殿之中久久迴盪,不曾消散。那一聲聲唸誦之聲,卻是匯聚在一處,漸漸匯聚成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然後向着一處方位而去。順着那方向望去,卻見大殿北首位置,卻是凌空懸掛着一口大鐘。在那道淡金色光芒的照耀下,隱約可見,那大鐘,卻是鐘身之上盡雕繁複花紋,花紋之間,隱約可見無數蠅頭小字,篆刻其上。
那無數蠅頭小字之上,乍看之下,竟覺頭暈目眩,似是有一股極爲濃重的煞氣,從其上散發出來。這莊嚴佛門之地,竟有如此凶煞之物。但是,更爲詭異的乃是,那口懸浮在半空之中,無所憑藉的大鐘,鍾沿之上,卻是緩緩向下滴落無數水珠,那水珠從鐘身之上,滴落到大殿地面之上的一隻金光閃閃的三尺小盤之中。
透過那盤上散發的金色光芒,隱約看去,那從鐘身之上滴落的滴滴水珠,赫然是一滴滴殷紅血珠。血珠落於金盤之上凝而不散,順着三尺金盤的邊緣,滾落不停,不過片刻光陰,那三尺金盤卻是聚集了一盤底的血珠。血珠之中,卻是又有一道道淡淡的近乎黑紫的煙氣,從中飄出,飄向半空之中,向着大殿之中正盤腿而坐,唸誦佛經的諸位僧者而去。
那一道道黑紫煙氣,卻是甫一接觸到那數十位僧者,那些僧者卻是瞬間面色變得黑紫交接閃爍不停,又過片刻,卻是有數道身影卻是微微搖晃起來,看其姿態,竟是有搖搖欲墜,不能支撐的趨勢。就在這時,卻只聞一聲暴喝之聲,從大殿那凌空懸掛的那口大鐘之下,驀然如一聲驚雷,在諸位僧者耳邊響起。
那原本身軀已搖搖欲墜,不能支撐的數位僧者,聞聽這聲,突如其來的‘咄’,卻是猛然間,牙齒將嘴脣咬破,一滴滴血珠,從嘴脣之上滴落下來,滾落到那諸位僧者的衣襟邊緣的那兩道菩提之上,一時之間,那兩株菩提之上,卻是閃過兩道紅黃兩色交織的光芒。這光芒,卻是順着那諸位僧者的面頰而上,將那黑紫光芒,給逼退了出去,卻是瞬間又正襟而坐,唸誦起佛經來。但是與此同時,那諸位僧者,卻是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想來方纔所施之法,乃是自傷之法。
與此同時,一道聲音緩緩,卻不失莊嚴語氣的法號,卻是從那大鐘之下,又緩緩響起,響徹在這‘菩提殿’大殿之中,“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正菩提”。隨着這一聲聲法號響起,原本那口大鐘之下的一片漆黑空間之中,卻是猛然爆發出一團金色光芒,然後,只見一道淡淡的身影,卻是換換從那大鐘之下,顯現出來。
那道身影,面頰之上雖然是一片滄桑,但是雙目之中,卻是目光炯炯,兩道精光緩緩射向大殿正中,諸位僧者圍坐的圓形之中,盤腿而坐,身披紗衣的那道纖弱身影。他雙眸之中,精光雖盛,但是面頰之上,卻是有一絲疲憊之色,身上所穿袈裟,也盡是有破裂之處,顯然是經過了一場劫難。卻正是,‘菩提寺’主持,圓覺大師。
隨着他身形的顯現,他周圍,卻是又接連出現了數道光芒。隨着那數道光芒的消散,卻是又有四道身影在他身旁出現。那四道身影之中,其中正前而坐一道,卻也是一‘菩提寺’的年輕僧者,只是,他此刻境況顯然比圓覺更爲糟糕,除卻袈裟之上,盡是血跡以外,他周身靈力,也是波盪不堪,大有前後不繼之勢。
圓覺面目之上閃過一絲冷光,雙眸透過大殿窗櫺之上,蒙上的布簾,向着‘菩提寺’寺門外的方向望去,眉頭微皺,顯是憂慮之色甚重。片刻之後,他卻是微微揮了揮手,頓時一道道金色光芒,卻是向着大殿四周方向的窗櫺而去,一時之間,那厚重簾布卻是被圓覺給瞬間揮了下來。片刻之後,那大殿之外的一道道日光,卻是透過窗櫺照射進來,那大鐘之上的黑色之氣,卻是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
圓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見自己身旁的那年輕僧者面色有所好轉,這才又淡淡望向身後。卻見他身後,卻是也並排坐着三道身影。那三道身影,卻是並排坐着,只是身上所穿衣衫卻是與那‘菩提寺’的袈裟不同,其中兩人,都是碧綠道袍加身,另外一人,卻是一身黑色衣衫。
卻赫然是玄元門中,秦無涯,林海,和道宣三人。只是,三人目光禁閉,周身無半點靈力波動,顯然仍是在昏睡之中。
圓覺周身袈裟又是無風自動,數道金色光芒又向着秦無涯三人而去,一道道黑氣卻是被這數道金色光芒,給逼退而去。這般動作完成之後,圓覺纔是緩緩站起身來,大步走向那圍攏而坐的圓形最內的坐南朝北的一位老年僧者。
那老年僧者,卻是也停止了唸誦佛經,緩緩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向着圓覺淡淡說道,“掌門師兄,歷經萬難而從九幽地府重回人間,可喜可賀。”圓覺微微回了一禮,卻是眉頭微皺,口中遲疑片刻,方纔說道,“敢問師弟,這大殿之中的布簾,卻是何人所佈下的。”
那老年僧者,微微一愣,卻是又接着說道,“卻是掌門師兄臨去九幽之前,將門中一切事務都交代給鑑空,鑑空說是掌門師兄的意思,因此才命寺中弟子,所佈下的。卻不知有何不妥。”圓覺聞聽此言,雙目之中的雙眸微微轉動,似是若有所思,卻並沒回答。就在這時,卻只聞一聲淒厲慘叫之聲,從兩人身後響起,圓覺面色一變,驀然回首,向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