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感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痛已經變得麻木,唯有徹骨的冷意,一絲一絲的襲來, 透過皮膚, 刺進骨頭裡, 將一切凝結。
……
‘日後?什麼日後?你是覺得我會離開你麼?’
‘我不會和你走的。’
……
‘這房子就是我們的洞房, 你送我的銀簪就是信物, 天地做媒,小貓爲證,我答應了嫁給你, 就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我們連天地都沒有拜過,怎能算是成婚呢?’
‘我是楚闌的妻。’
……
‘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會一直陪着你, 一直在你身邊……’
‘我們以後, 還是不要再相見了,這樣對我們都好……而且, 楚闌也不希望我再見到你……’
……
她說過,不會離開他的……
一直陪着他……
可是……
痛——
本以爲麻木的心又傳來蝕骨的痛,體內的毒素又開始叫囂着,無孔不入,彷彿要將徐懷瑾撕碎, 他痛苦的伏在牀上, 被這痛意折磨得快要崩潰, 頸間剛結疤的傷口有綻開, 白色的紗布滲出點點殷紅, 就像那小院裡綻放的梅,肆意的侵蝕着他的回憶……
還是離開了啊……
爲什麼?
爲什麼要讓他以爲她永遠不會離開, 讓他以爲他會一直那樣幸福下去,然後,再將這一切在他眼睛擊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可以,他寧願從未有過那樣地幸福,從未擁有過,就不會這麼痛了吧……
他寧願,在喝下毒藥的那一刻就死去,讓他帶着那個美好的夢境離開,而不是醒來後,親眼看到自己的心被撕得鮮血淋漓,再難癒合。
他不願再去想她冷漠的眼神,可那眼神卻不斷地浮現在他腦海裡,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再也不要相見了……
胸口像是被重錘在敲打着,耳朵裡都能聽見沉悶的聲響,他猛地咳嗽了起來,一次強過一次,呼吸都變的艱難,驀地感覺到嗓子一陣腥甜,細碎的紅點在眼前凝聚,像是被月老剪碎的紅線那樣,零落了一地。
是血嗎……?
是不是,就要解脫了呢?
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這樣痛了?
是不是,就可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的看着她了?
這樣,她就不會趕他走了……
多好……
徐懷瑾疲憊地閉上了眼……
帶走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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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回到楚府時,已經是亥時了。
只是短短的兩個時辰,卻發生了這麼多事,明天又會怎樣呢?
他摸了摸自己袖子的刀刃,上面猶帶着一絲鮮紅的血跡,只是很細的一條,卻在夜裡愈發的耀眼,張揚地纏繞在那柄寒芒上。
徐懷瑾倒在院中的時候,眼神是怎樣的絕望呢?
他只看一眼,心就快要裂開了。
他將徐懷瑾揹回他的房中,走的時候徐懷瑾還在昏迷着,他在他頸間的傷口上纏上了一層白紗,卻襯得他的臉更加的蒼白,蒼白的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灼華守了徐懷瑾好久,可他卻一直沒有醒,纖長的睫毛孱弱的覆在眼上,如同蝶翼。有時候他的嘴角會浮現淡淡的笑,卻只是轉瞬便化爲蒼白與痛苦……
他夢見了什麼呢?
是她吧……
灼華看了一眼遠處已經滅了燈火的小屋,終是沒有進去。
沈落辭應該睡了吧?
只是,她還睡得着麼……
這一切,是她和徐懷瑾兩個人的噩夢啊!
究竟何時,纔會結束呢?
******
聽說二夫人病了,將早餐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下人們都急的團團轉。他們知道楚大人最寶貝這位夫人,若是楚闌回來看到她的病還沒好,肯定會‘發火’的。楚闌發火的樣子雖然不像其他人那樣暴跳如雷,可是那種冷意,能讓整個楚府都籠罩在寒冬臘月之中,呼出來的水汽都能瞬間凝結一般,下人想着便一陣哆嗦。
他們想盡了辦法,做了很多大補的湯羹,可沈落辭都原封不懂得退了回去,說是吃不下。可她已經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啊!
下人們又請來了大夫,卻被擋在了門外,流螢說,二夫人本來就精神不好,又受了驚嚇,所以見不得生人。
下人們都失了主意,一個個垂頭喪氣,接受事實一般,等待着楚闌回來,等着那場風雪來臨。
但是此刻,卻有人比下人還要緊張,還要害怕,這個人就是王嫺語了……
她跟本料不到沈落辭竟會這麼弱不禁風,只是輕輕嚇了嚇她,便一病不起,若是她病了的話,楚闌肯定會追究的……
楚闌若是追究起來,那……
王嫺語急的從椅子上站起又坐下,卻也想不出個好辦法來。
春暉也不似前幾日那般機靈,沉默地站在一旁。
屋子中一片靜謐,就這樣過了許久,春暉終於擡起頭,低聲道:“楚大人回來後會追究此事,是肯定的了,到時候,夫人您就說自己不知情便好,貓是奴婢殺得,湯也是奴婢煮的,楚大人定不會在追究您什麼,因爲您是正室,聖上賜的婚,當今皇后的妹妹,他定不想弄的太難看。”
王嫺語看着一旁的春暉,擔憂道:“那你呢?”
“夫人不用擔心我,到時候兒在一旁給我求求情便好,我吃點苦頭,也就過去了。”春暉的語氣無比冷靜,帶着幾分凌然。
王嫺語嘆了口氣,“本想借此機會殺一殺她的威風,卻不料她竟是這般柔弱,只不過稍微下了她一下而已,居然就會重病不起,還真是嬌弱的狠……”
春暉聽王嫺語這樣說,搖了搖頭道:“她並沒有生病。”
王嫺語吃驚的轉過頭,看着春暉,驚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賤人並沒有生病,她的病是裝的。”春暉靜靜地回答。
王嫺語皺起了眉,低聲問道:“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一般來說,自己的主子如果受了委屈,或是生了病,丫鬟一定都會很着急,尤其是貼身的丫鬟,可是今個兒我出門,提着籃子走出府去,那神色並無一點擔憂和着急,而且那賤人若是病了的話,應該一早兒就被春暉發現,而不是將飯原封不動地撤回來,從而讓下人們知道她病了。”春暉看着王嫺語道:“流螢那丫頭顯然不是個粗心的人,辦事勤快,而且與那賤人的感情並不差,所以,那賤人定是在裝病!”
王嫺語鳳眼一眯,脣邊飄出一個冷冷的笑:“她這樣做就是針對我了?”
春暉點點頭,“沒錯,她是針對您的,若是說流螢臉上並無焦急之色,是流螢不善於僞裝,那麼將早飯退回來,就是那賤人故意而爲之的,那個賤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所以她這樣做,一方面是個警告,另一方面,是在暗示您,她就是在裝病,好以此達到激怒您的目的,您在這時若是按耐不住,再有什麼舉動的話,那就正中她下懷了”
王嫺語的手忍不住抖了起來,顯然是怒極了,但她卻硬生生的忍住,顯然是把剛纔春暉說的話聽進了肚子裡,“這個賤人還真是……還真是……真是……”
她一連說了幾個‘真是’卻一直沒有下文,手緊緊地握住茶杯,裡面的水都濺了出來。
春暉扶住了王嫺語的手,安撫着她激動的情緒,“夫人爲那賤人氣壞身子可就不好了。”
王嫺語咬了咬牙,胸膛劇烈的起伏,一張秀容愈發的猙獰,“難道我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麼?!”
春暉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了,這次我們只能順着她走,不能輕舉妄動,這幾天夫人也不要出門了,也對外面說自己病了,楚大人回來也不好再苛責你。”
王嫺語硬生生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像是要將那怒氣壓下去,許久,她緩緩道:“只能這樣了……下次若是讓我抓到什麼,定讓那賤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