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嶽西臉上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韓陽春到杜三孃的墓前能做些什麼。
“找她。”韓陽春點點頭。
“那……”嶽西想了想,覺得他也不能在對着死人做些什麼,於是她往上又走了一步讓出了路口:“那你請吧……”
贏素就在不遠處站着,韓陽春走過去的時候還把手裡的包袱放在地上對着他行了個禮。
“他來做什麼?”贏素走到嶽西身邊問道。
“不知道。”嶽西的眼神一直落在韓陽春身上。
杜三娘去世了幾年,韓陽春和她又沒有過任何交集,嶽西相信對方不會做出挖墳毀墓這樣出格的事兒。但她也不信韓陽春會沒頭沒腦的來祭拜胖妹妹。
夫妻兩個並肩而立,一起看着韓陽春在杜三孃的墓前上香擺供品,又燒了不少紙錢,末了還躬身對着那座墳塋嘀嘀咕咕出了一篇長篇大論來。
“你什麼意思啊?”嶽西等着他忙活完了又走過來的時候張口問道。
“哎呀,一言難盡啊……”韓陽春搖搖頭,現出一副疲憊的神情來,他回頭看了看杜三孃的墳頭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妹妹,你說……真有陰曹地府啊?”
“夢見鬼了吧?”嶽西咧嘴一笑,說話陰陽怪氣的:“韓二找你去了?”
韓陽春猛地擡頭聲音都大了幾分:“妹妹你知道花朝去找我了?太不可思議了……”
“心裡有鬼自然就會被鬼追着。我可不知道韓二找你的事兒。”一說到韓花朝嶽西就沒了半點好脾氣,又是纔給杜三娘掃了墓,因此說話都是咬牙切齒的:“韓二活着的時候就不是個好人,死了也不會是好鬼!不過善惡終有報,地府裡可沒有你這個好哥哥護着她……”
嶽西說話的時候順便瞪了贏素一眼。
皇帝陛下負手擡頭望天,全做沒有看見。
“其實……花朝也就是有點女人的小心思……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能做使的壞並不多……”
“放屁!”聽韓陽春唧唧歪歪地又要替韓花朝說好話,嶽西立馬翻臉!她擡手指着他的鼻子問道:“在你昭毅將軍的眼中除天下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便都比韓二命賤!誰他孃的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韓二就生了三頭六臂了?她憑什麼可以害了我胖妹妹的性命?!”
“我……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韓陽春被嶽西問得張口結舌,他心中自有一番人上人的道理,但他也知道這些道理在嶽西那裡是說不通的。
“不想找罵,以後在我面前就少提韓二!這個人的名字我一個字也聽不得!”嶽西心裡着了火,火苗騰騰地往腦門子上竄,眼前都是杜三娘被燒得皮開肉綻的模樣,她臉色煞白眼睛通紅地瞪着韓陽春說道:“你也少來我胖妹妹這裡惹她心煩!”
“你這脾氣……唉……”韓陽春萬沒有想到在自己與嶽西‘和好’後她還是這麼不給自己留面子,並且還是爲了個平民出身的女子。
他往贏素那邊看了一眼,見皇帝鼻子一臉嚴肅的看着萬里晴空一副置身事外不關我事的派頭,他只好苦笑着說道:“是愚兄見識短,妹妹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妹妹現在的修爲已經到了衆生平等的地步,愚兄的修爲不到啊……”
“少扯淡!你就是看不起我胖妹妹!”嶽西不吃他這套,直戳韓春陽的痛處:“我看你印堂發黑,眼神暗淡……是不是被鬼纏上了?”
娘子這話說的蹊蹺,贏素一揚眉,扭頭看向韓陽春,也看出他臉色確實不好看。
“唉!”韓陽春輕聲嘆了氣,似乎是怕人聽見一般,他低聲說道:“還真讓妹妹說着了,愚兄已然有四五日不能安睡。不論日間多麼勞累辛苦,到了夜晚該睡覺的時候只要一閉眼就會夢到花朝……她總是哭……說是在下面受苦不得解脫……”
沒想到自己胡說八道竟說了個八九不離十,嶽西也覺得挺詫異,可看韓陽春這反常的舉動,他說的又像是真話。
“花朝說她日日夜夜都在受罪,非得求得那個……”他往杜三孃的墳頭方向指了指,沒敢看:“求她原諒了花朝,花朝才能脫離苦海……”
“哼!果然是韓二小姐的做派!”嶽西冷笑一聲:“連認錯這樣的事兒都要求你來辦,可見她是一點也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處!”
“胖妹妹!不要心軟原諒她!就讓她在地獄裡受罪去吧,活該!”她衝着那座孤墳喊道。
“你願意替那個死鬼當說客就請去說,我們可要回家了。”嶽西走到贏素跟前拉了他的手往山下走,邊走邊說:“知道韓二一直在受罪我就放心了,她那種人死性不改,死一次都不能讓她幡然悔悟!”
韓陽春獨自站在小道兒上仍在琢磨着嶽西說的話。
山風吹過,他打了個寒顫,如同大夢初醒似的眼珠兒轉了轉:“這裡怎的如此陰寒……”
看着已經走到山腳的嶽西與贏素,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落了單,對着杜三孃的墳塋又行了禮後韓陽春也匆匆下了山。
“花朝,就這樣吧。”他自言自語道:“嶽西說我們下一世還有相遇的緣分,可我已經不想要了……我們的緣分到此爲止吧!以後,永世都不要相遇了……”
韓花朝活着的時候對自己有多少真情,韓陽春並不知道。
但他卻知道自己的心意,他的心早就冷了。
韓陽春明白,韓花朝那個時候想要從杜三孃的口中問出嶽西的下落並不是爲了如她所說的是爲了他們的將來,她是真想嫁給贏素,去做大昭的皇后娘娘,否則也不會不聽他的勸阻執意打掉了腹中的胎兒!
他想帶着她遠走高飛過隱姓埋名的日子,可那時他的話她已經聽不進去。
一個見不得光的太子能給她的承諾終抵不過大昭皇后娘娘的那頂金燦燦的鳳冠誘人……
……
清明前兩天連着下了雨,嶽西的臉也和陰沉的天空一樣黑着。
贏素默默地陪着她。哪怕是娘子偶爾會說些難聽的話他也只是聽着,並不和她拌嘴。
“你知道麼……”夜裡,兩個人躺在牀上嶽西忽然開口說道:“在我兩眼一抹黑地從行宮裡下來想去尋條活路的時候,胖妹妹一直陪着我……叢慈縣到帝都的路那麼長,我來來回回的走,若是沒有她,我該是多麼的寂寞……”
棉被被掀起,贏素鑽了嶽西的被窩,他身子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手腳同時纏住了她:“以後,有我。”
……
一場暮春的雨讓陌上的小草和樹枝上的嫩葉變成了翠綠,田間地頭都是人們忙碌的身影,處處透着勃勃生機!
岳家後院的幾個老姑娘們也來了精神,在小花園裡又開闢出塊地方來種了幾樣蔬菜,整天忙得不亦樂乎!
樓夫人的屋裡頓時冷清了不少,這讓她非常的不習慣,甚至對着來給她請安的嶽西抱怨起來:“你看看她們幾個,天天忙着種菜犁地,難不成是你鋪子裡的生意不好做,要讓她們也出份力氣?”
“我聽出來了……”嶽西笑嘻嘻地湊到母親身邊小聲說道:“娘是悶了……”
樓夫人正襟危坐,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娘自己一個人待着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嘿嘿!”嶽西拉起老孃的手來搖了搖:“您只要不跟她們老提嫁人的事兒,過不了幾天她們就都能回來。她們幾個,誰都不是拿鋤頭把子的衙役!”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娘說的難道不對?”樓夫人想甩開女兒的手,沒甩開。
“娘說的一點錯沒有!”嶽西把母親的手放在脣邊親了一下,樓夫人頓時激靈打了個哆嗦:“又犯貧!”
“您看看,我那麼喜歡和您親近,您不是也煩我?”嶽西小聲說道。
樓夫人一頓,即刻明白了女兒話裡的意思:自己喜歡女兒,可也不習慣她過於親近的動作。那幾個老姑娘也是一樣,不管往日對自己是多麼的尊重,自己若是同樣的話說多了,人家也不樂意聽!
“不知道好歹……”樓夫人淡淡地說道。
“可不是麼!”嶽西馬上大點其頭:“以後您就操心我就成,其餘的人您誰也別管,她們都是不知道好歹的!就我跟娘最好了……”
“你最不是東西!”樓夫人終於把自己的手從女兒的手裡抽了出來,她用灰濛濛地眼睛‘看着’嶽西問道:“過春節的時候就說和娘說說你爹的事兒,如今清明都過了……”
“哎呦!”嶽西一拍大腿,發出一聲脆響:“瞅我這記性,差點把大事兒給耽誤了!”
“嗯?”樓夫人被這突然的響動嚇了一跳,她皺着眉頭說道:“有話好好說,不要一驚一乍的!”
“昨兒我那個義兄就求我問問您呢,說他的老父親最近咳嗽的很厲害,身子倒是不發熱,夜裡咳得睡不了覺。止咳的藥吃了不下十副,可還是咳……”
“只聽你的敘述娘不好判斷。”樓夫人靜靜的聽女兒說完後開開口道:“這樣症狀的病症有好幾種,要讓病人過來診脈問訊後纔好下結論。”
“哦。”嶽西點頭:“那我現在把孃的話告訴鄭兄去,老人家年歲大了,有病不能耽擱了。”
“嗯。”樓夫人對着她揮揮手:“快去吧。”被她一打岔早忘了自己方纔說的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