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薇眼中,嶽西就是殺害女兒的兇手。她時時刻刻都恨不得活剮了這個站在車前的黑衣女子!
因此,明薇只要看見嶽西便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現在有了韓其同車,她更添了底氣,張嘴就是橫話!
嶽西側頭瞟嚮明薇,清清淡淡的開了口:“你是誰啊?”
“我是……”
嶽西與明薇明裡暗裡交手幾次,她這個問題就是明知故問,可明薇瞪着眼珠子開了口之後,卻發現她根本沒法回答對方的問話!
她姓明,這個姓氏若是早兩年在大昭可是呼風喚雨的存在。就是贏氏皇族也要讓着幾分!
如今,明氏敗落,被誅了九族。連明家出嫁的女兒以及她們的子嗣親屬也受牽連被紛紛誅殺!唯有宮裡的裕仁皇太后和她算是逃了一劫。
究其原因,裕仁皇太后自不必說,明薇能逃出生天,也是贏素敲了韓其一筆,讓他自己上摺子請辭顧命大臣之職。
至此,先帝臨終前給贏素留下的兩位顧命大臣,一文一武,都被贏素解了職,贏素徹底掃清了擋在他親政路上的最大的幾塊攔路石!
她是誰?明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到有名有姓而不能言說的地步!
明氏,這個曾經讓自己風光無限的姓氏現在卻成了她的夢魘,只要認了,便是死路一條……
“咳咳……”韓其的咳嗽終於止住,他輕描淡寫地看了看張口結舌的明氏,明薇馬上臉色一白,趕緊接過他手裡的帕子,端了一盞溫茶送到韓其的脣邊。
韓其淺淺的飲了一口茶,眼睛又望向站在嶽府門口的嶽西,而此時,嶽西也在看着他。
兩個人的目光都是平靜的,看不出一點情緒。
“你長大了,很像父親。”韓其說話的聲音是有氣無力的,似乎隨時都會再咳嗽起來。
嶽西看着他,沒有言語。只覺他說話的口吻甚是怪異。
“你……都是這麼招呼客人的?”韓其忽然笑了笑:“你母親可好?”
嶽西一挑眉,眼神如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鋒利起來,似乎比四周的冰天雪地還要寒冷!
但這樣的變化稍縱即逝,嶽西只垂下了眼簾,再擡眼望向他的時候又是一片清寧:“有事?”
韓其想激怒她,人在盛怒之下通常會做一些出格的事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嶽西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並調整了自己的情緒。
“嗯,有事。”韓其微微眯起了眼睛,越發不錯眼珠的看着她,如此年齡又是個女人,能在他的注視還能如此鎮定地站在他的面前的女人是絕無僅有的!
“你長大了……與小時候變了很多。”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帶着種居高臨下的華美以及不容任何人靠近的疏離。
嶽西對於這個父親在記憶中是沒有丁點印象的,所以他口中的小時候到底是韓月夕幾歲的時候嶽西也鬧不清楚。
嶽西抿了抿脣角,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老了,只想過幾天太平日子。”輕咳了一聲,韓其接着說道:“給你兄長帶句話,過年了,該回家了。”
“我娘只生了我一個女兒,嶽西並無兄弟姐妹。丞相大人若是丟了孩子,怕是尋錯了地方。”嶽西開口說道。
“妾身說什麼來的?相爺您看到沒有?她就是這樣的脾性,瞪着眼說瞎話都不會臉紅,您說她的臉皮有多厚?”明薇的半邊臉隱在暗處,半邊臉靠近車窗,從外面望去,她的臉已然扭曲的變了形。
“想起自己是誰來啦?”嶽西輕飄飄地問道。
明薇立時閉了嘴!
到現在帝都城裡城外偶爾還能看見官府貼的讓百姓檢舉明黨餘孽的告示。沒了女兒,明薇悲痛欲絕,可她仍舊不想死,她得給女兒報仇!而這個時候在嶽西面前逞一時口舌之快顯然是自尋死路的行爲。
韓其垂了眼眸,濃密的睫毛擋住了眼神,使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你在怪我。”少傾,他思索了一下才接着說道:“不過你這樣對長輩說話很不好!”
“呵呵!呵呵!這話說的……”嶽西仰頭冷笑幾聲,她負在伸手的手偷偷打了個手勢:“丞相大人您是我的誰啊?好好的我幹嘛要給自己找氣受?”
“還長輩?!”嶽西擡眼往左右一瞟,又望向車裡的病弱男子,看着風燭殘年的他,嶽西並無半點憐憫之情,說話依舊尖酸刻薄:“我怎麼沒有看到有長輩在!”
“嗯。”韓其點點頭,這次再看向她的時候,嶽西清晰的從他的視線裡捕捉到了一絲情緒:厭惡!
上一世,她是孤兒。
那些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永遠也不會明白她對父親母親的渴望……
幼小的她如同一片浮萍,無時不刻都想落地生根。而父母,就是她一直想尋的根!
如今,那個自己這一世生身父親就在眼前,她沒有奢求他會喜歡自己,可嶽西也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這般的厭惡自己!
父女之間,究竟要經歷過什麼纔會有這種掩飾不住的厭惡之情呢?
嶽西抿緊了脣瓣,她冷冷的看着韓其,並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女兒看,你又何苦傷心難過!
“你不願認我,這個我也不勉強你……”厭惡的眼神一閃而逝,父女二人目光在對上的時候,一個冰冷,一個淡漠。
“打住!”嶽西伸出手去對着他擺了擺:“有話丞相大人不妨直說。您來這一趟動靜不小,想來不是找我攀親戚的,也別說爲難我,您還是別爲難您自己了。這些口是心非的話您說着違心,我聽了噁心!”
韓其愣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顯然,他也沒有料到嶽西竟敢這樣同他說話。
別說她,就是坐在朝堂上的皇帝陛下也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與他說過話!
他手上握着的幾十萬兵丁將士在她面前竟無半點分量……
想到此處,韓其輕笑一聲,暗自想到:不過是個沒有深淺見識的猛浪女子,虧我還思量再三如何見她,可見是我想多了,她哪裡懂得什麼叫做擁兵自重。
“既如此,就勞煩嶽公子給犬子帶句話,該回家了!”
這次韓其果然沒有在拐彎抹角的說話,他用了肯定的語氣,也是在告訴嶽西:他知道韓陽春就在西廂村!
馬車上的簾子落下,隔開了才見面的不像父女的一對父女。
“回府。”一聲咳嗽之後,韓其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微弱但帶着不容商榷的威嚴。
他並沒有給嶽西再次說話的機會便離開了。
嶽西默不作聲的注視着那輛漸漸遠去的馬車,視線最後落在了兩條車轍上。
“當家的……”高公公才一開口,嶽西便止住了他的話:“回屋說去,這裡太冷了!”
前腳進了院子,高公公馬上就把大門落了鎖。他趴在門縫上小心地往外張望着,卻連個過路的行人都沒有看到:“沒人吶……”
高公公回頭狐疑的看着嶽西。
“馮師傅。”嶽西站在院子中間輕聲叫道。
三條人影從幾個方向掠了進來,最先站在嶽西面前的正是馮繼宗。
“怎麼樣?”嶽西一邊往臺階上走一邊沉聲問道。
“確實有埋伏。”直到進了屋子馮繼宗才低聲說道:“韓相在村口留了一小隊兵士,並未跟在身邊,那些人都帶着傢伙呢!”
“四周也佈置了影衛。”
“而且……他們的身法路子與我們是一樣的!”
接着說話的是與馮繼宗一起留在嶽西身邊的侍衛,也被嶽西派去訓練新手了。
端起高公公才倒的一盞熱茶,嶽西喝了一大口。
感受着一股熱流通過喉嚨落進肚子,她張開嘴哈出一口熱氣!
喝得太急,給她嗓子燙得生疼。
韓其身邊有影衛,嶽西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勁。
怎麼說他也是大昭真正握有實權的人,行動謹慎才能活的長久。利用手中的勢利,培養一些大內高手做侍衛也不算什麼。而讓嶽西費思量的是,到底是誰把韓陽春藏在自己家裡的事兒給捅出去的呢?
再看看韓其不顧安危醫改過去幾年龜縮在相府的舊習,親自到她家門口來討要韓陽春,估摸着對方早就知道了韓陽春的身份。
一手握着重兵,一手握着前太子……韓其這心思有點不能猜了……
“哼!”嶽西冷笑一聲。
“韓相所乘的馬車也是特別改裝過的,刀槍冷箭皆不能破壞它。”另一名侍衛也開了口。
“車廂裡大約是裝了甲。”嶽西不以爲然的說道。
這幾天一直斷斷續續的下雪,路上的積雪早就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踩得成了一層冰殼。嶽西方纔特意看了那輛馬車留在道上的車轍印記,只看了一眼她就看出那輛馬車的分量不輕!
“看來這幾天要勞煩諸位了!”西廂村是自己的老窩,正趕上過年的時候,幾大架子人都湊到了這裡,嶽西必須加倍小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端了自己的老巢去!
“這還不是應該的嗎……”見嶽西對着大夥抱了拳,馮繼宗也趕緊回禮道:“當家的怎麼還和我們見外了!”
……
吃了午飯,嶽西又和馮繼宗嘀嘀咕咕一番纔回了自己小院,才說換件衣裳就去客房看看,贏素便急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韓其來了?可有爲難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