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九重天,水軒閣。
昊天紫發金袍居中而坐。
左側,墨離與雪果兒共席。
右側,一個身着紫色長袍的男子此刻正滿眼驚詫之色看着對面的雪果兒。
雪果兒這時正對着一桌的點心瓜果直吞口水,纖白的手指慢慢朝那枚嬌豔欲滴的紅果伸去,只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突然殿內鼓樂聲起,驚得雪果兒手中的紅果滑落在墨離掌中。
雪果兒望着墨離掌心的紅果,怯怯的笑道:“嘿嘿!師父!這果子好特別哦!師父你……嚐嚐!”說着,自己卻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此果名喚相思,味極甜。爲師不喜食甜,果兒吃吧!”
墨離將那相思果送到雪果兒脣邊,果兒遲疑片刻,小嘴一張,仙果入口即化,甜香之氣滑入喉間,着實鮮美可口。
“真的好甜,謝謝師父!”
實則,此刻雪果兒的心裡比起那相思果還有甜上三分,想着方纔師父竟當衆喂她吃仙果,不由雙頰紅霞盡染,斂眉低首,兀自羞澀。
這一幕恰巧落在在對面的紫袍男子眼中,男子眸底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與墨離這般親近的女子難道是他新收的徒兒不成?這丫頭竟能讓素來冷面冷心的忘憂上神流露出這等柔情之態,實在有趣。
“墨離,這丫頭便是你新收的徒兒?”
墨離起身,與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果兒!來,見過天君!”
雪果兒擡頭望着眼前的男子,一身鑲金紫袍,身姿俊逸,黑絲高束,雙眸清澈如水,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
天君?往日曾聽大師兄提過,天界有司刑律的天君名喚孤風月,神力深厚,精通陣法,用兵如神,頗有當年戰神寒雲之勢,可是眼前這男子生的白淨柔弱,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司命天君嗎?
雪果兒心神一收,側身行禮:“果兒見過天君!”
此刻琴樂之聲漸止,只聽昊天身邊的仙童高喊了一聲:“宴開。”
衆人皆入席落座。
御座之上的昊天忽然朝雪果兒揮手,聲音輕柔:“雪兒,來,到孤身旁來。”
雪果兒微愣,撇眸看向墨離,墨離頜首示意,她才低着頭極不情願地朝昊天走去。
驀然間,濃濃花香撲面而來,嬌媚無比的笑聲自水軒閣外傳入。
雪果兒回首,瞧見兩個女子正款款而來,其中一人身穿玫紅色蘭花抹胸,腰繫百花曳地裙,頭上雲髻斜插一枚金鳳釵,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秀靨嬌豔,眼眉之間有一抹細長的淡藍色印記,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魂。
人未到,卻笑先聞。
女子眉眼間笑意濃濃,朱脣微啓,眸底情意綿綿,朝昊天側身行禮:“念瑤來遲,帝君莫怪!”
昊天擺手,一臉悅色:“不怪不怪。今日墨離前來,孤心甚悅。怡香,且將你的桃花釀多奉上幾壇可好?”
念瑤身旁的粉衫女子,便是怡香。
只聽她吐語如珠,聲音柔和清脆,動聽至極:“帝君若是要旁的怡香怕是沒有,只這桃花釀,怡香的桃林可都快藏滿了。”
說話間,已有仙童搬來數罈佳釀一一置於席間。
水軒閣內,花香伴着酒香,着實令人沉醉。
怡香似彩蝶一般穿梭席間爲衆仙斟酒。
來到孤風月席旁時,眼神卻有些恍惚,玉手執壺爲孤風月倒酒,不想竟將一整壺酒都灑了出來。
桃花清香撲面而來,只見孤風月長眉一挑,語帶戲謔:“香兒果真是偏心我,只可惜這一多半都白白浪費了。”
怡香慌忙回神,伸手去擦桌上酒漬:“知道天君愛喝,原想給天君多倒些,不想都灑了。天君莫怪,香兒這就再去端來!”
只是怡香不及轉身,卻被孤風月一把握住了手:“風月怎敢怪罪堂堂桃花仙子呢,哈哈!只是煩勞仙子明日給我的天君府多送幾壇桃花釀來便是了!”
怡香頓時紅了面頰,急急抽出手來,嗔道:“天君想喝桃花釀,隨時到桃林來挖就是,香兒可沒有那些空閒給天君送去!”
孤風月仰首飲下一盅,朗聲笑道:“喏!這可是香兒自己說的!來日裡可別怪我挖空了你的桃林!”
怡香知他說些醉話也不去理他,自提着酒罈朝昊天去了。
席間,雪果兒看衆仙皆對怡香的桃花釀讚不絕口,就連從不飲酒的師父,今日也與孤風月足足對飲了三大盅了,想必這桃花釀的味道定是極好的。
雪果兒正想着,如此佳釀,若能飲上一口也好。
這念頭才起,撇眸卻瞧見怡香已將她的酒盅斟滿了。
雪果兒望着怡香,甜甜一笑:“嘻嘻!多謝姐姐!”
“妹妹不必多禮!”
雪果兒端起酒盅一口飲盡,酒才入腹,面色已泛潮紅,眼神迷離,似有醉意。
許是酒勁上頭,雪果兒突然起身將昊天的酒盅斟滿:“雪兒敬帝君!”
昊天含笑點頭,仰首一飲而盡。
一旁的念瑤忽然起身,蓮步輕移,來到昊天跟前:“帝君,這位姑娘是?”
昊天甚是自然地牽起雪果兒的手,看向念瑤:“雪兒乃墨離幺徒,隨墨離來天界小住,念瑤得空可帶她往你的百花谷好好遊歷一番。”
昊天說着目光一收,落在雪果兒身上時,眸底竟有絲絲柔情漫過,令念瑤心下微微作痛。
“雪兒,來!見過花神!”
雪果兒酒意上頭,視線有些模糊,開口時竟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呃……忘憂雪果兒見過……見過見過花神!嘻嘻!花神姐姐真美!”
原來是墨離徒兒,我道是哪裡來的狐媚,哼!就憑你也配坐在帝君身旁?念瑤心裡咬牙切齒,面上卻依舊笑的嬌媚:“喲!原來是忘憂上神的高徒啊?姐姐眼拙,妹妹莫怪!莫怪!呵呵!來,讓姐姐好好看看。”念瑤拉着雪果兒的手,媚眼掃過她的面龐,讚道:“嘖嘖嘖!忘憂山果真是六界第一靈秀之地,師父徒兒一個個都生的這樣俊美不凡。”
怎知,花神的讚美,雪果兒卻半句都不曾聽進去,只被她一身花香薰得腦子裡昏昏沉沉,一把抽出手來,轉身便去尋墨離了。
弄得念瑤尷尬不已,只得訕訕一笑,緩緩入座。
這時雪果兒已然歪倒在墨離身側,語聲喃喃不清:“果兒想給師父跳舞。”
墨離見她雙頰潮紅,呼吸急促,已露醉態,不由眉心一擰,將她扶起坐正,又擡袖拭去她脣邊酒漬:“果兒醉了,乖乖在此歇息片刻。”
雪果兒卻扶着他的衣襟搖晃着直起身子,黑亮的眸子裡泛着迷濛醉意:“果兒今日甚是歡喜,願爲師父一舞。”
言罷,不等墨離阻撓,她已翩然飛起,緩緩落在殿閣中央,以右足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清顏白衫,青絲墨染,若仙若靈,時而擡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
墨離雖面露淡漠之態,可知她心意,心中此刻卻是暖意陣陣。
御座之上的昊天,望着翩然起舞的雪果兒,只不停舉杯豪飲,眸底偶爾傾瀉的柔情,被念瑤統統看在眼中。
鼓樂聲息。
一曲柔腸百轉的“傾城”從墨離的青竹笛中傳來,雪果兒回眸望着墨離一笑,忽地騰空而起,雲袖甩將開來,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飄飄蕩蕩的凌空而下,飄搖曳曳,一瓣瓣,牽着絲絲蓮香。
笛聲悠揚,雪果兒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一舞落幕依舊飛向墨離,任由掌聲四起,她卻只枕着師父雲袖,酣睡過去。
衆人卻還沉浸在她適才那一舞中,就連甚少誇讚他人的孤風月,這時都忍不住讚道:“墨離好福氣,你這幺徒不僅生的貌美,跳起舞來竟比百花谷的花仙還要妖嬈多姿。”
念瑤聽他拿百花谷的花仙與雪果兒作比,心下甚是不屑,面上卻跟着附和:“天君說的極是。忘憂山的靈秀,豈是我那百花谷可比。上神的高徒自然也是勝過我百花谷中萬千花仙花靈。”
念瑤話音未落,便聽得昊天的聲音驀地響起:“果兒舞姿,有傾城之美,墨卿的笛音,更是傾絕六界。”
雪果兒這時早已醉得人事不省,墨離憂心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中,面對衆人稱讚,依舊一臉的淡漠:“墨離失禮,果兒不甚酒力。請帝君恩准墨離先行告退!”
昊天漫步走下御座:“墨卿且慢!弗如先將雪兒交給花神與怡香照看,卿與風月且隨孤往東平閣一趟。”
念瑤與怡香聞言,已跟着上前。
墨離心中雖然不願將果兒託付旁人,可天帝之令卻不好違抗:“如此就有勞花神和桃花仙子了,墨離稍後便來接她!”
怡香頜首:“上神客氣。”
念瑤這時輕攬過雪果兒的腰身,眉眼含笑:“上神放心!雪兒妹妹有我與怡香照看,定然無礙。”
七重天,百花谷。
谷內共二十四島,爲二十四花仙各自居所。從高出看,這些島嶼宛若一顆顆珍珠散落在空中的一般。島上奇花異草遍佈,島周湖水粼粼,碧綠如染,清澈透亮。羣山倒映水中,猶如遊走於畫中。彩蝶蜜蜂來往不停,或翔於湖面,或戲於花間。
遠處隱隱有白霧蒸騰,似夢如幻,虹光妖嬈,瑞氣縈繞處,便是花神念瑤所居的百花殿了。
殿外百花齊放,芬芳撲鼻。
殿內蘭香蘊人,令人心神安寧。
內室,素紗捲簾。
雪果兒在榻上沉沉睡着。
墨離不時擡手爲她拭去額間的細細汗珠。
唉,果兒啊果兒,這桃花釀並非平常花釀,哪由得你如飲水一般,如今醉成這樣,爲師該如何是好?
榻間的雪果兒忽地轉身,眉頭微皺,幽幽吐出一句:“師父……”
墨離以爲她已醒轉,忙緊緊抓着她的手:“果兒!師父在這!莫怕!”
再看她只是翻了個身依舊沉睡,長長地睫毛下恬靜的睡顏,惹得墨離心頭幽幽一顫。
已足足兩月了,墨離每日爲她渡去神力,念瑤也命怡香不時送來醒酒的仙果,昊天更是日日下朝都來探視。藥仙也被召來爲果兒把過脈象,最後卻只顫巍巍朝昊天一拜:“帝君!這位姑娘實在不勝酒力,沒有三月定難醒轉,再是靈丹妙藥也無用!”
昊天也只好扶眉苦笑,交代念瑤、怡香好生照看。
墨離日日入谷探她,她卻始終未有醒轉跡象。
此間,墨離望着果兒睡顏,輕聲一嘆:“如今爲師有要事在身,果兒若再不醒來,可就莫要怪爲師將果兒獨自留在這百花谷中了。”
若是平日裡,雪果兒聽見師父這樣說,早就嘟着小嘴,緊緊拽住墨離的衣袖不放了,可如今,她卻仍舊安睡不醒。
是以,當雪果兒醉酒兩個月又十天依舊未醒時,墨離終於還是撇下她,獨自下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