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槐知她心裡放不下師父和寒雲,鳳吟卻不知原由,只得在一側等着她。***
竹屋,墨離雖雙眼微閉躺在榻上,卻仍舊遮掩不住那股謫仙清俊之態,雪果兒俯身在他脣上覆上一吻,擡起細白的手指爲他拂開面頰上的幾縷青絲,柔聲低語:“師父,帝君尋了玄魂草爲師父療傷,果兒這就去爲師父取來。師父,果兒好想你……你睡了這麼久,可有夢見果兒?”說着面色竟有些微紅,回望了一眼屋外林子里正朝這邊張望的鳳吟,慌忙直起身子,“師父,果兒去去便回。你好好歇着。”
畢,便出了屋子,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想邁腿過去,又怕鳳吟等急了,便衝着她喊道:“上仙再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推開門,見寒雲依然紅披身,雙目緊閉,神淡然,端坐在榻上,雪果兒雲袖一揮,口中唸唸有詞,一陣粉色光芒過後,只見寒雲周身被數朵雪蓮環繞,因着他其實早已身死,不過一縷殘魂尚在,故需日日爲他渡些靈力養着,否則他的仙體恐早已化作塵息。
“雲哥哥,這些雪蓮都是我的花瓣所化,可供你每日所需靈力。雪兒此刻需往天界走一遭,此次回來定能爲你重塑元神。”雪果兒轉身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他一眼,“等我,雲哥哥。”
九重天,凌霄殿外。
昊天着一襲淡金色錦袍,來回踱步,不時往雲梯處張望。
“已近午時,雪兒該到了吧。”昊天似是自自語,又似在問身旁的仙童。
一旁侍奉的幾個仙童見他神色怪異,面上一時微微而笑,一時又若有所思,只是一上午這句話倒不知問了幾百回了,不由得拂袖掩面偷笑,一個膽大的上前作揖道:“帝君,適才鳳吟已着人來報,蓮花仙子已到了天門,想必片刻便到了。”
說話間,隨風飄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淡淡蓮香,大夥兒聞香而望,只見鳳吟身側跟着個微微頷的白衣女子,此刻正朝凌霄殿緩步行來。隨着她越走越近,那股蓮香愈清冽。
昊天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幾欲上前迎她,可終歸覺着不妥,便依然負手而立,靜望着她。
三百年未見,她竟愈動人了。
一襲素白仙裙,並無其他點綴,青絲如瀑垂於腰際,蝴蝶髻上仍舊是斜插着那根墨綠的竹簪,身影卻比往昔愈加纖巧削細,因她頷碎步而行,此刻並看不清她的神。
待雪果兒走到跟前,俯身施禮時,他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天河一戰,墨離重傷不醒時,她悲痛欲絕的神恍如昨日,此刻看她雙眉修長如畫,眼眸閃爍如星,神若秋水,雖嘴角含笑,卻不似往日裡那般天真無邪,分明帶着淡淡愁思,不由心中隱隱一疼,頓生憐惜。
“雪兒!這些年可好?”昊天欲上前牽她的手,卻見她身形一偏,竟讓他落了個空。
雪果兒雖一路打聽玄魂草之事,無奈鳳吟口風甚緊,並未探到什麼,只得現下親自問過天帝了,“多謝帝君惦念,雪兒安好。”
她這樣疏離,只更堅定了他要娶她的心。
縱使她當日心裡只有寒雲,如今人都死了,她此刻要顧及的是定然墨離的身子。否則,她也不會聽聞有仙草可喚醒墨離,便這樣來了。
雖然這一步並非昊天本意,委實他已忍了三百年,再多一日他也不願再忍。
想着便揮袖屏退了殿中所有仙侍,此事他需好生與她單獨談談。
“那便好,便好!雪兒,來……”他歪歪靠着御椅,擡袖示意她坐到他身側來。
“這……多謝帝君!只是……”雪果兒面色泛紅,吱吱唔唔不願上前落座。
“只是什麼?來!坐!此間並無外人,雪兒不必拘禮!”昊天聲音溫潤柔和,揚手示意。
變了,一切都變了。
回想當年,她還是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妖,卻會在無人時緊拉着他的手,喚他“天哥哥”,與他漫步桃林,翩翩而舞。此刻雖已爲仙,在他面前竟這樣疏離謹慎,叫人好生心涼。
雪果兒見他執意如此,也不好再推拒,畢竟他是天帝,生怕不小心惹惱了他,便要不到那玄魂草了。
怯怯的坐在他身旁,再次嗅到那凜冽的龍涎香時,她竟有些失神。
曾幾何時,身旁這個男子已讓她心生懼怕,如此不敢靠近了。
或許是在他傾心於她,不顧衆仙反對非要立她爲後之時;
亦或許是他在天河之戰,將長戩直刺在雲哥哥胸口之時,他自雲間一掌將雲哥哥打落天河之時;
他明知師父爲她煉藥歷劫,神力大損,不堪戰事,卻依舊命他爲帥,領兵與魔軍大戰數日,直至力竭,沉睡至今三百年依然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三百年來,他從未踏足忘憂探過師父,如今卻突然間爲師父找來了玄魂草。她該感激涕淋的不是嗎?畢竟,他是天帝,他肯將這玄魂草賜予師父,已是莫大的恩澤,她該感激的。
縱然心中思緒萬千,此時卻也不敢再深思下去,雪果兒側一笑,道:“雪兒久未到天界,若有失儀之處,帝君千萬莫怪!”
“雪兒,你我之間,何須如此?”昊天語間已將手覆上她的,“既然來了,可願去看看如今的桃林?我命人將怡香的仙魄葬於桃林,她若知道你回來,一定會歡喜的。”一雙鳳眼直直盯着她,只看得她冒了一身細汗,不知如何是好。
略往後退了退,想要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卻是徒勞,只得賠笑道:“帝君待桃花姐姐這樣好,她若有緣再修仙道,定會深感帝君之恩的。如今雪兒來此卻有一事比去桃林更加要緊些,”眸中閃過一絲焦急,“帝君命鳳吟召雪兒前來,該是有旁的事要說的吧?例如……玄魂草?”
昊天心下一涼,想不到她這樣着急,可是墨離已等不及了嗎?亦或是她一刻也不願與自己多呆,只想拿了玄魂草就離去吧。
眉宇輕蹙,細長的眼眸裡飛快掠過一絲恨意,道:“雪兒莫急,玄魂草我早已命人爲你師父送去,此間該是已服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