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前的牛學恆的媽媽哭了出來……
聽見他的這一生喊叫,病房外的郭慕華長出了一口氣。
中午的時候,經過醫生的允許,郭慕華進到病房。牛學恆看見他,眼睛裡露出了笑,示意他有話要說。
郭慕華笑笑,趴下身子把耳朵湊了過去。
牛學恆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老郭,還是你厲害啊,我他媽怎麼這麼背?”他的後脖頸縫了十幾針,一說話牽動傷口疼。
郭慕華的眼睛裡激動的泛着淚光,拍拍他的被子,示意他不要多說話。
牛學恆和陸張飛不管誰死去了,郭慕華都不能原諒自己,正是因爲他的計劃不周到,才讓他們兩人陷入了困境。要是他能再小心一點,不讓張偉強知道租房的地點,也許事情就不會這麼快的發生。
“老郭,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捅死人了?”牛學恆的眼神很奇怪,那是一種害怕和興奮混雜在一起的表情。即使兇猛如他,當冷靜之後,想要人命關天,他也是顫慄的。
郭慕華迴避了這個問題,“老牛,你專心養傷吧,別的不要多想。”
牛學恆笑了一笑,說:“行,高雅麗呢,你見她沒有?”
“見了,她就在外面。”郭慕華小聲的說了一句,從兜裡取出一張紙片,張開了讓牛學恆看,“這時她寫給你的。我可沒有偷看啊。”
牛學恆看完紙片,幸福的笑了。
“你讓她進來啊?寫紙片有什麼意思啊?”
“你爸你媽在這,她不好意思,”郭慕華笑着說。
“那有什麼,醜媳婦遲早見公婆……算了,”牛學恆說了一會話,有些累了,“你告訴她,她老公沒有死,她不用改嫁了……”
下午,牛大方悄悄的把郭慕華拉到一邊,詢問他住院的二十萬錢的押金是誰付得?郭慕華含含糊糊的說是董哥和趙哥湊的,牛大方說,這怎麼行呢?怎麼能讓人家出這個錢呢?不行,咱得湊錢還人家。
郭慕華趕緊說,“姑父,不用的,這錢最後還得那些混混出,董哥他們只是暫時墊一下,再說,他們也不缺這點錢。”
牛大方很懷疑,但他還是選擇相信了郭慕華。
第二天,郭慕華又接到了董哥的電話,董哥在電話裡淡淡的說,最近他有點急事,可能無法到醫院裡看望牛學恆和陸張飛。
郭慕華笑着說,沒事,有事你先忙。掛了電話,看見董哥使用的是一個公用電話,而不是平常的手機時,郭慕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趙哥趙天林打來的。
“趙哥。”
“郭兄弟嘛,我和你說啊,他媽的張偉強盯上我和董哥了,董哥的修車鋪子剛剛被他們砸了,草他嗎的!”
“董哥沒受傷吧?”郭慕華擔心的問。
“沒!董哥根本不在修車鋪,不過他的兩個徒弟傷的不輕,正在二醫院呢。”
原來就是今天早上,十幾個混混拿着砍刀衝進了董哥在城南的修車鋪,二話不說,見人就砍,就東西就砸,董哥雖然不在鋪子裡,但鋪子裡的幾個徒弟也不是善茬,都操起傢伙迎戰,乒乒乓乓的砍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寡不敵衆,全部被砍倒在地。
董哥接到電話後,馬上明白這是張偉強的報復,張偉強將沒有砍死郭慕華三個人的怨氣,要在他和趙天林的身上撒一撒了。他給趙天林打電話,告訴趙天林最近待在郊區,哪也不要去。
趙天林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
郭慕華歉意的說,“都是我連累你們了……”
“這是啥話?咱是兄弟,兄弟有啥連累不連累的?”趙天林說,“依我的意思,就真刀真槍的和張偉強幹一場,但董哥不讓,他說什麼張偉強現在是一頭負傷的野獸,不要輕易惹,還是先躲躲好……”
郭慕華微微點頭,知道董哥退出江湖很多年了,一向很少和人衝突,這一次要不是爲了自己,絕對不會趟這個渾水,他寧願吃虧,也不願意把事情鬧的再大。
臘月二十九,劉國慶出殯。
這一晚,郭慕華一個人喝醉了。
大年三十,劉浩祥、李劍鋒、沈江山,市裡的很多兄弟都陪着郭慕華在醫院裡過年,他們在醫院一樓的大廳裡聊天,看春晚,一直到天亮。
初一上午,呂芳圓和呂思圓兩姐妹帶着烏海娜三個人到醫院,拎着大袋小袋的禮品。呂思圓是本市的歌唱冠軍,已經小有名氣了,姐姐呂芳圓嚷嚷着今年帶要着妹妹到北京去比賽,再得一個全國冠軍,見到牛學恆和陸張飛的氣色漸漸好起來,呂芳圓很高興,她悄悄的告訴郭慕華,刑警隊關於“二一四朝陽小區毆鬥事件”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初步意見是認爲不應該對牛學恆追究防衛過當的責任。
郭慕華非常感激,知道這中間一定有烏海娜的爸爸烏志剛努力的結果。
在姐姐和郭慕華嘰嘰喳喳說話的時候,妹妹呂思圓靜靜的站在旁邊,微笑着一句話也不說。今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毛衣裙,帶着白色的帽子,美麗極了。
初六,林詩音和李嬌麗到醫院來看望他們。這時的牛學恆和陸張飛已經可以大聲的說話了,少年們說說笑笑,好像已經忘記了小年夜的血腥和殘酷。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兩人幾乎都曾經要死了,但經過手術治療,幸運的不會有任何的後遺症。
和他們對戰的張偉強的混混們卻沒有這麼幸運,除了三個死的,還有兩個殘的。
這一戰是本市黑道改革開放以來最血腥的一次。
正月十五的時候,幷州市一年一度的燈會開場了,在城市的主幹道世紀大道上,各種各樣的彩燈聚集在一起,還有秧歌焰火表演,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車志勇他們見郭慕華情緒一直不是很高,趁着燈會就拉着他去散心,郭慕華本來不想去,但見兄弟們都是好意,所以也不好拒絕,跟着就去了。
十五燈會共有三天,正月十五這一天是最熱鬧的,幾乎全市的人都擁擠在世紀大道上,郭慕華和手下的兄弟們在人羣中看了一會花燈,有點餓了,於是就來到世紀大道旁邊的一條小吃街,想吃點什麼。
因爲是燈會,這條平常就人擠人的小吃街,人好像更多了。車志勇好不容易纔在一家賣肉丸湯的棚子裡找到了空位,連忙向大家招手,兄弟們拉開板凳都坐了下來,要了肉丸和油條,一邊聊天一邊吃着。
“四哥,這他媽的有位置,快來啊!”剛吃了一會,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不用回頭看,郭慕華就已經聽出嚷嚷的是捲毛狗。
自從上一次捲毛狗、大海子、趙四他們在網吧被李劍鋒砍了之後,他們養了好長時間的傷,最近剛好,今天是燈會,所以愛看熱鬧的三個人是一定要來看的。
三個人在隔壁的棚子裡找位置坐下了,他們沒有看見郭慕華,一來是人多,二來郭慕華所在的棚子在他們的前方,他們一看後面的棚子有位置,就沒有再繼續向前走。三人坐下後,捲毛狗大呼小叫跟老闆要吃的,臨近的幾個棚子下的客人,都能聽見他的大嗓門。
車志勇他們都聽出了是捲毛狗和趙四,相互一碰眼神,都有一種冤家路窄揍他們一頓爲國慶報仇的想法,可郭慕華卻不動聲色,只靜靜的喝着肉丸湯,見老大沒有意思,車志勇他們幾個也不好說什麼。
但人賤了連老天爺也幫不了。
本來郭慕華壓根沒有向捲毛狗動手的意思,但捲毛狗太賤了,人賤嘴更賤,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在棚子地下咒詛已經死去的劉國慶。
“操!這湯真難喝,老闆,你他媽是廚子嗎?”捲毛狗在棚子下嚷嚷。
隔壁棚子的老闆不敢搭腔。
“不喝了……”捲毛過放下碗,拿出煙開始抽了起來。
趙四和大海子倒沒覺得老闆手藝有什麼不好,兩人喝的吃的挺香。
“四哥,你說經過這次後,郭慕華他還能牛逼嗎?”小年夜朝陽小區的血戰,已經在道上傳爲了傳奇,是本市黑道改革開放以後最血腥的一次,雖然沒有砍死郭慕華他們三人,但也算郭慕華出道以來最大的一次創傷,所以捲毛狗他們挺興奮。
“操!他牛逼個啥啊?”趙四放下勺子,擦了一下嘴,說,“強哥遲早收拾了他,牛學恆不是牛逼嗎?怎樣?住院了,差不多成廢人了!劉國慶牛逼吧?操,現在躺棺材裡了!”
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嗓門一個比一個高,一個比一個能裝逼,就好像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混混一樣,同棚子下的客人已經有人嚇得在起身了。
“對!我他媽在學校的時候,就看出劉國慶是個短命鬼!現在果然死了吧?操!看他們再牛逼!”
聽到他們說國慶,隔壁郭慕華不動聲色的臉立刻變了一下。
罵自己沒關係,但不能罵已經死去的劉國慶!劉國慶已經死了,你們他媽的拿他開心有什麼意思啊?
車志勇他們都已經勃然大怒,放下勺子和碗,眼睛看着郭慕華,只等郭慕華一個眼色,立刻衝過去,往死裡削三個人。
捲毛狗沒有感覺到隔壁的怒火和即將來臨的危險,依然在大聲的裝逼吹牛。
“劉國慶就是該死,敢跟強哥做對,他不死誰死啊?強哥還是太心軟,那天應該派兄弟們把他們全剁了纔對,省的他們牛逼!”捲毛狗一邊說,一邊抓牙舞爪的比劃着。
郭慕華慢慢的放下勺子,只說了一個字。“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