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三年,是太平天國最風頭正勁的一年,也是我大清國家體制,開始崩塌的初始之年;因爲綠營、八旗皆不堪用,朝庭爲了活下去,不得不放開團練的限制,失去了對軍隊的絕對控制權;爲了籌措軍費,又放開了厘金的限制,失去了對稅收的絕對控制權。
後來,還好死不死地,連大錢、寶鈔、官票一起上;不作不死,嗯,死而後已。
權利是一副穿腸毒藥,精神鴉片,服用了就停不下來;既掌握了刀把子,又掌握了錢袋子的各地督撫,還那麼乖乖聽話、乖乖聽招呼嗎?
權利也是一把雙刃劍,你張老三做得,我李老四自然也做得;膽子大的,都敢搶地盤,然後畫地爲牢,紮起籬笆,稱王稱霸,做起草頭王。
朝庭更是胡亂作爲,大錢及不限量、不保兌的官票與寶鈔,更是對民衆雪上加霜;長毛是搶走老百姓的糧食、浮財;而我大清朝庭,通過濫發貨幣,造成通貨膨脹,賴掉了所有的政府債務,搶走了國人所有的財產,填補無窮無盡的平亂軍事費用這個無底洞。
咸豐三年,厘金、大錢、官票與寶鈔,蠢蠢出動的,經濟政策上的四大害,造成的後續影響,甚至在我大清都消亡之後,流毒仍存。傳統儒生治國,對金融、稅收、貨幣信用,認知與理解,是很膚淺的;更多時候,還擰着勁。
我大清濫發貨幣、通貨膨脹造成的社會危害,甚至超過長毛之亂本身的危害;長毛之亂畢竟就那麼幾個省,通貨膨脹則是全國性的,所有的小老百姓,都處於破產的邊緣。
其他人對這件事,還沒想得那麼遠,楊孟晗心裡可是沉甸甸的;連吃飯的時候,都有些走神。飯後,也沒讓潤淼從舅回家,拉着他一起到楊府書房;唔,這幾件事,真的要好好說道說道。
楊孟晗:厘金、大錢、官票、寶鈔,這四大害,你們怎麼看?
潤淼從舅:大錢容易被盜鑄、私鑄,門檻一點也不高,也無法防僞;查無可查,查不勝查。很快就是一片混亂、一片哀鴻。
二哥孟曦:官票、寶鈔,說穿了就是一張紙;你政府保兌,它就是一張“聖旨”;如果政府只發不兌不回收,它就是一張廢紙。前朝又不是沒有過這些慘事,大明寶鈔,爛得臭大街了。
潤淼從舅:我大清,將來,肯定也好不到那裡去;這幫朝中袞袞諸公,爲着籌措軍費,唉,已經開始不要臉了。
二哥孟曦:聽說,戶部右侍郎,徽州府歙縣人王茂蔭王椿年大人上書反對鑄大錢,也反對過量發行不保兌的官票、寶鈔。好像朝庭對他的態度,也反覆得很;有的時候,覺得他王大人說得有道理;有的時候,又覺得他一味地站在商人的角度說話,不站在朝庭的角度說話,不理解朝庭的實際困頓;只是一味維護商賈利益,不是朝庭干城,是商人花大價錢在朝中養的一條狗;這種人,應該趕回家去吃老米。
是的吶,跟一幫不懂經濟學、又窮急眼了的一幫腐儒,以及比腐儒水平還不堪的八旗大爺;這個理,講不通吔。
或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吧;通貨膨脹,搶錢是最快的、最有效的。
楊孟晗:從舅,滬上應該做些應對措施吧;貨幣亂了,整個經濟體系就亂了;就怕越往後越亂,最後被迫放棄貨幣,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時代。
二哥孟曦:最近徽商們也很緊張,尤其是從事票號與典當的商家,更是緊張的要死。很多人家都準備關門,轉行只做進出口加工生意了;或者,直接下南洋,把生意搬到大夏去了。國內的生意,有點沒法做了,拿錢收貨還好些;在國內賣貨,慢慢沒法做了,收一堆大錢、官票、寶鈔,回頭怎麼弄;路上關卡,一路抽水,過路費可不低。
潤淼從舅:滬上,現在是避風港,可也是孤島了;很快,火就燒過來了。確實很多有錢人家,覺得還是啓德港更穩當些,都往那邊走了。
嗯,國內市場混亂,稅制混亂,資本外逃是必然現象;好在,現在有可以跑的地方。大夏國,慢慢成爲華人資本與人才的吸鐵石了;如果國內還這麼繼續亂整下去,又朝一日,說不定,啓德港會超越滬上。至少現在,大夏的工業體系,就比國內完備得多。
二哥孟曦:有一件事,我倒覺得是件好事;因爲現在大夏與滬上之間,往返的人,比較多;慢慢地,大夏國的貨幣,就帶過來了;它的印刷、防僞都做得比較好,國內目前的技術,也模仿不了。而且,華夏銀行對紙幣與銀元,是通存通兌的,慢慢大家一是喜歡把錢存在華夏銀行,二是喜歡使用華夏貨幣。嗯,用華夏貨幣,也方便,不用折來折去。實際上整個江浙,都慢慢在使用大夏貨幣;連收稅的小吏,都願意收大夏銀元,因爲,回頭換糧票方便嘛!其他的貨幣,像墨西哥鷹洋,也有不少,大家覺得至少比碎銀子好用。
楊孟晗有點無語,歷史悲劇還是不可避免地重演了,外來貨幣像潮水一樣,涌進上海灘。好在這一次是大夏國的銀元爲主,鑄幣稅沒有全部讓西人賺走。
我大清,就是個金融小白。
嗯,我大清還停留在實物貨幣階段,誰都可以鑄幣;也沒有鑄幣稅的概念,更沒有信用貨幣與國家政府信用的說法。貨幣主權,聽都沒聽說過,大家也更沒這個概念。
老百姓都是趨利避害的,國內的貨幣體系亂套了,也不保值了。內地的,大家就存銀錠、銀元寶,把大錢、官票、寶鈔趕緊花掉;留在手上,每天早上起來,攥一把都出水的。市面上,真金白銀反而越來越少;滿地翻滾的是一天比一天縮水的大錢、官票、寶鈔。
很好地演繹了一把,我大清古典版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戲碼。
楊孟晗:二阿哥,恐怕要小心點,現在是我大清貨幣體系主動作死出問題了,最後必然影響到各處錢莊和票號。現在,華夏銀行接受錢莊與票號的“匯票”和“飛票”嗎?或者其他什麼類型的莊票嗎?
二哥孟曦:以前有,現在,我們在慢慢退出此類業務;倒是不少商人,在華夏銀行開戶,使用華夏銀行的相關票據。
楊孟晗:我們在國內,銀行網點不多吧?
二哥孟曦:實際上,大夏金融管理局在尼古拉斯.貝利斯和一幫猶太人鼓吹下,半年前,就開始發行紙幣了;最大面額是一百元,還有五十元、十元、五元、一元的,因爲和銀元通存通兌,信譽度很高。嗯,在天津,商人也開始使用大夏銀元和貨幣,各家錢莊、票號,也願意收大夏紙幣。所以,我們網點雖然不多,可不影響大夏貨幣和華夏銀行票據在國內的流通。
潤淼從舅:從蘇南到杭州,情況也差不多;誰拿到大錢、官票、寶鈔,馬上就換成東西了,折價了也要換成東西。大夏鈔票嘛,都當好東西,貼身揣起來,其他錢不花完了,大夏鈔票是不會拿出來用的。
好嘛,大夏貨幣,變相地,成爲中國商家和老百姓的儲備貨幣了。
楊孟晗摸摸臉:從舅,二阿哥,反正現在,買貨的大頭,就是我們;賣貨的大頭,也是我們。不如這樣,從今以後,一律以大夏銀元計價;買貨,我們也付大夏銀元;賣貨,也要大夏銀元。嗯,銀子與小制錢,我們也收;但銀子收到後,就送到大夏鑄成銀元;什麼大錢、銀票、寶鈔,滬上一概不理;也許,幾年下來,滬上市場就重新理順了。
二阿哥孟曦:那這就有點跟朝庭對着幹的意思了。
楊孟晗:不對着幹,又能怎麼着,眼瞪瞪地,看他們把市場毀了?
潤淼從舅:也是,當斷則斷,我這邊也這麼辦;從下月開始,收稅就收夏元、銀兩、小制錢,薪俸餉銀一律以大夏銀元發放。嗯,估計下面人反而會開心地接受的;如此下去,自然而然,把那幾個禍害玩意,就擠出市場了。滬上可是全國的交易中心,我們帶頭這麼做,逼着其他人跟着學。
送潤淼從舅回去的時候,已經下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的,很快地面都積了薄薄的一層;如果按《紅樓夢》裡的說法,這紛紛擾擾的世界,這麼多戰亂、災荒、飢餓;楊孟晗在這一剎那,真心希望,老天下一場厚厚的大雪,抹平一切創傷,抹去一切饑荒,好還給世人,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這樣,也許就不用這麼老是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