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輓歌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人是如何認出她來的？她分明做了易容，雖不至於能達到易容丹那樣的效果，但卻也自信與先前的自己看不出絲毫的聯繫！
眼見那少女一副激動不已的樣子正要站起身，夜輓歌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忙上前幾步，在她耳旁輕聲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九王府是去不了了，她只好將人帶回了客棧。
命小二準備好熱水，又給拿出一套乾淨的衣裳，夜輓歌坐在桌前，一邊飲茶，一邊等着那人沐浴梳洗。
“久等了。”
屏風後方，緩緩行出一道人影，正是她許久不曾見面的同窗——李柔柔。
夜輓歌凝眉看去，瞧着那張乾淨清爽的嬌柔臉蛋，心情一時複雜無比，拍了拍一旁空着的木椅，淡淡一笑：“坐吧。”
兩人身形差不多，李柔柔穿着她的衣裳倒也合適，一番拾掇下來，整個人看起來便是精神了許多。
眼見着人坐下，卻是有些拘束，夜輓歌不由笑道：“怎麼一段時間不見，你反倒對我冷淡了許多？”
之前在學院時，這人不是一直都挺喜歡粘着她的麼？如今，卻是顯得生疏了。
李柔柔抿了抿脣，目光朝她臉上一掃，又迅速收回目光，滿面侷促地道：“倒不是冷淡，只是你模樣變化太大，讓我感到有些陌生。而且，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後面這句話，也是夜輓歌想說的。
李柔柔應當是被當做神子給帶去聖域天府了，又如何會出現在青龍國？而且，還落魄成沿街乞討的乞丐！
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她卻也不能肯定，只是點點頭道：“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所以……我不得不對自己的容貌做出一定的掩飾。”
李柔柔一愣，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猶豫着說道：“我明白了，是因爲那通緝令麼？”
夜輓歌一聲苦笑，“不錯，就是因爲那張通緝令。”
如今，搜捕她的通緝令已經貼滿於四國之中，玄世大陸中，誰都知道，她夜輓歌便是那惡星妖女。
李柔柔會知道這件事，一點也不奇怪，這也正是她不得不將李柔柔帶回客棧詳談一番的原因。
“可是，怎麼會呢？你怎麼會是惡星妖女？這太胡扯了！”李柔柔拼命的搖了搖頭，忽然一把抓住了夜輓歌的手，深切地道：“不管別人如何說，我是相信你的，你救過我的性命，又如何會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況且，如今我落魄成乞丐，遭人唾棄，也只有你肯出手援助。”
夜輓歌不禁一愣，瞧着對方那目光中透露的真摯，嘴角的苦笑越發深了深。
世人都將她視作惡之妖女，避如洪水猛獸，沒承想，在這種時候，肯全心全意相信她的人，卻是眼前這個她一直都不曾交心，甚至還多少有些刻意避開的姑娘。
能在這冷漠無情的世界中，尋得一分單純的信任，實屬不易。
夜輓歌心中一處，不免柔軟的了幾分，目光也隨之溫和了許多，不由問道：“我倒是奇怪，你是如何將我認出來的？這張臉怕是我最親近的人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這問題，問得李柔柔眸光一閃，但面上卻是沒有透露半分的異樣，只是柔柔笑道：“我生來命賤，也沒有什麼要好的姐妹，真要說的話，便只有你了。對你，我有一種親切感，再加上你那時看到我的神情，透着驚訝，我就猜到你應當是認識我的。而認識我的人不多，瞧着你這身型，我便隱約猜到可能是你。”
“所以，你沒有將我名字喊出來，也是忌憚着那通緝令？”夜輓歌微微蹙眉。
這丫頭，是個心細的，如此作爲，也讓她感到舒心。面對五百萬玄晶的賞錢，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經得起誘惑？
李柔柔瞧着她那隆起的眉頭，卻似是透着慌亂，只以爲她還心存懷疑，便是忽然握緊了她的手，一臉認真的道：“小夜，你放心，關於你的行蹤，我是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分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夜輓歌眨了眨眼，卻是不由失笑。
她當然願意相信，若非如此，她在街頭之時，李柔柔便可讓身份暴露，根本不需要拐彎抹角的隨她回客棧，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況且，世人皆傳她兇惡異常，殺人如麻，沒有半分人性可言，不難想象，若是她發現有人知曉了她的行蹤，那人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傳言可笑，但所有人都相信着這樣的事實。
李柔柔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傳言，肯單獨與自己離開，便是相信她並非這樣的人，對方對自己如此信任，她若是再懷疑，豈不是將人心踩在腳底下，反倒給自己添堵麼？
瞧着那人似是賭誓一般的發言，她反倒一時失了語言，只是目光怔怔地望着杯中已經失了溫度的茶水。
李柔柔不免心中忐忑，她都這般說了，難不成夜輓歌還在懷疑她？
按照若悠仙子的吩咐，她便是在這角宿城中等了數日，卻一直不見有人發現她，如今好不容易將人給等來了，她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可是，對方不說話，她也不好說得太過急切，那樣只會使自己的目的表達得太過明顯，反倒是弄巧成拙。可不說什麼，瞧着夜輓歌那高深莫測的神情，她便是心慌不止。
終於，那沉默的人，總算是開口了。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麼會落得這般境地，竟是……”她欲言又止。
李柔柔暗暗鬆了口氣，嘴角漸漸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這事兒，說來話長，你若是知道了，定要說我不自量力。”
夜輓歌微微眯眼，難道真與她想的一樣？
“你且說着，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定會幫你。”
對於李柔柔，她多少是有愧疚的。畢竟這丫頭很可能是被阿九利用，才成了假的神子。如今李柔柔流離失所，定是與這假神子的身份有着脫不開的關係，若她能爲其彌補些什麼，假若李柔柔日後知曉了真相，也不會心中只有怨恨。
受慣了給人怨聲唾罵，東躲西藏的日子，她如今，倒是願意珍惜李柔柔對自己的無條件的信任以及難得的姐妹情分，尤其是今日瞧見李柔柔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這與自己年幼之時相近的遭遇，也令她也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情。
李柔柔悠悠嘆了口氣，見着她那透露出些許關切的眼神，心中卻是有怒的，只道這人真會做戲，分明是她將她弄成如今的下場，卻還在這裡裝作不知情。
沉沉一個呼吸後，她面上已是鎮定了許多，便是將近來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與夜輓歌猜測的差不多，李柔柔是假神子的事，被聖域天府發現了。
可笑的是，指出這一點的人，居然是阿九。
夜輓歌卻是想不明白了，李柔柔會成爲假神子，定是與阿九有着脫不開的關係，爲什麼到了這會兒，卻又將李柔柔是假神子之事指出？難道是因爲，白虎國出了個神子，與李柔柔的神子身份起了衝突？
“說出來，你恐怕不信，那位九天聖君，你還不知道是誰吧？”李柔柔忽然扯出一個冷冷的笑意，話語中頗含深意。
“九天聖君乃聖域天府之主，尋常人又如何得以一睹尊顏？”夜輓歌微微蹙眉，雖是心中明白對方所指的是什麼，但有些事當說不當說，她還是有分寸的，那些她隱瞞之事，一旦說出口，那李柔柔留給她的，就只有失望與怨恨了。
“但那人你卻是見過的，他僞裝成了學院導師，混跡於聖靈學院之中，就是爲了尋找神子的蹤跡。那日，我被火鷹所傷，你送我去醫務院時，那與你搭話的導師，你可還記得？便是之後，學院結業之時，你也與他見過一面。當時，我也在場，只是礙於當時的身子身份，不得與你相認。”李柔柔目光悠悠的看着她，透着幾分執着，好似要通過這幾句話，將她的僞裝拆穿。
只是，低頭思索的夜輓歌，卻是沒有瞧見她此時面上布着的寒芒。
夜輓歌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想不到，堂堂九天聖君，居然會扮作聖靈學院的導師，而那日的白衣少女，居然就是你。”
“是啊，我也沒想到。”李柔柔眸中寒意愈甚，說着這意有所指的話時，卻又漸漸將那寒芒收斂，直至讓人瞧不出端倪。
“也就是說，如今你是因爲被聖域天府拋棄，纔會流落到角宿城中……”夜輓歌險險止住了話語。
李柔柔自嘲一笑，“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真正的神子，卻經不住誘惑，承認了這莫須有的身份，鬧得如今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罷了。之前，真正的神子已在白虎國現身，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自那以後，聖域天府的人便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直到查出我體內的朱雀神力已然消失……”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嘴角隱隱泛着苦笑，“九天聖君其實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青龍國的九王爺，他與那聖域七君的若悠仙子早有婚約，而這婚事早在一月之前，便已定下來了。半月前，他爲了親自籌備聘禮，便是回了一趟青龍國，也正是那個時候，我假神子的身份被揭穿。
當不了神子，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只盼着能回了聖靈學院繼續修行也好。可那九天聖君卻是在當時順道將我帶來了青龍國，將我扔下後，便是任由我自生自滅。此地，離我家鄉甚遠，而我又身無分文，無奈之下，便只得沿路乞討，希望攢夠回家的盤纏。”
話到最後，李柔柔已是聲淚俱下，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瞧着，便是生出疼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