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兒先是愣住,不知所錯,隨後驚起,身上又沒有帶帕子,她猛然從裙襬上扯下一塊布來,慌慌張張的給皇帝擦去酒漬,可行動越是慌張,酒漬也越擦越變得一團糟。
童兒急的眼眶紅了一圈,不知所措,連翹見狀不好,一個傾身就想要上前來幫忙解救,奈何皇帝一個推手,示意連翹不要上前,惹得連翹站在原地乾着急,又看賀蘭暮雲早已醉的閉上了眼睛,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這一來更沒了法子。
童兒低垂着頭,北夏皇朝的衣服不論春夏秋冬,衣領都是如一的低,童兒跪在皇帝的面前,在毫無察覺中,她一半以上的身子都伏在了皇帝的腿上,露出白皙如玉的後頸,美的精緻。
皇帝的目光聚成一點,竟是流連在童兒的脖頸上,連翹這一看心道不好,卻無力上前,面前的那位是皇帝,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又如何有能力去對抗?更何況,她的主子是賀蘭暮雲,即使賀蘭暮雲醒着,也不能趟這趟渾水,她不能牽連到自己的主子。
這麼想着,慢慢的她已低下了頭,不再四處張望,更不會將目光停留在上方的位置,心中有如棋盤上一掃而落的棋子,滴滴答答,很是躁動。
“辜負了這美酒,你該當如何自罰。”上首的位置,皇帝悠閒的坐着,任由這一切順其自然的發生了,他好似在看一場熱鬧。
童兒好不容易鎮定下心性,用微弱的聲音道:“皇上,奴婢去給您找件衣服換上吧!”
皇帝挑了挑眉,道:“哦?你親自給朕寬衣嗎?”
皇帝今年五十,童兒今年正巧十八,皇帝的身體衰老的步伐在不停的加快,他自身也有所體會,一輩子見過的女人如此之多,後宮佳麗三千,卻在不斷的老去,紅顏衰老,美人遲暮,還怎談傾國傾城?
皇帝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皇帝看女人的標準永遠是一個,年輕貌美,這些年一直在病中,皇后將選秀的事情也給推至一邊了。
童兒的容貌本就生的清秀姣好,有幾分靈動,方纔的舉止間透露着單純和天真,那羞怯的眼神都惹得人心癢癢,這樣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擺在皇帝面前,此時此刻,他怎能不動心?
童兒一聽,心猛然的撲通亂跳,擡頭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皇帝,面前是個五十歲的男人啊,論及尊貴的身份他是天子,即使他什麼也不是,於童兒而言,他做父親更有餘,童兒實在搞不懂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童兒……童兒手笨,還是讓其他的姐姐來吧……”童兒這麼一想,眼睛立馬往連翹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心頓時墜落了谷底。
連翹明明看見了這裡發生的一切,爲何現在只是低着頭,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童兒忍不住想,面前的是皇帝,誰都怕惹上了關係,探了罪責,就連平日裡情同姐妹的連翹都不例外,童兒暗自冷笑,苦笑。
顧如錦也說過,這世界上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童兒今日才明白過來這其中的到底,童兒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的疼,心道,只能怪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皇帝輕笑,一聲既出便是天子的旨意,他道:“不,就你了。”說着,他徑自起身,走路竟有些顫顫巍巍,身體虛浮,不只是因爲醉酒還是因爲身體早已被掏空,亦或是兩者都佔了成分。
走了幾步遠後,回頭見童兒還保持原有的姿勢呆在原地,皇帝出聲道:“還愣在原地做什麼?”
童兒聽見他的聲音,身體一顫,立馬慌忙的站了起來,保持距離,遠遠的跟在皇帝身後,皇帝卻一個伸手,把童兒扯到自己的身邊,童兒羞愧難當的垂着頭,咬着自己的下嘴脣,心裡不是滋味。
事實上皇帝的力氣並不大,只是童兒也不敢亂來,生怕惹出點什麼麻煩來,此時心裡無助的她只能默默的跟着皇帝,什麼換衣,不過是個藉口罷了,皇帝是個蠢蠢欲動的男人,童兒只是個涉世未深的丫頭。
皇帝並沒有繼續留在鎮南行府中,而是直接出了門,上了一輛全身包裹着金黃色布幔的馬車,珠簾都是鮮紅的瑪瑙與碧綠的祖母綠,童兒知道今晚之後自己的命運是什麼,卻絲毫不敢違抗,因爲他是皇帝。
紅燈綽影,連翹悄悄跟着皇帝身後,躲避開侍衛們的視線,眼睜睜看着童兒被帶走,自己卻是無力的,眼中隱忍着不安和愧疚,事已至此,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自動請罪了。
匆匆回到席間,卻不見了賀蘭暮雲的身影,一問才知道,就自己剛纔離開的那會兒,賀蘭暮雲已然起身離開,離開的方向,正是顧如錦的屋子,連翹嘆息一口,心想着,賀蘭暮雲已經喝醉了,顧如錦那邊有無法交代。
連翹的心裡後悔啊,恨不得時光倒流,她定不會讓童兒去倒酒,定不會把童兒往前推了。
話說回來,童兒的心裡也在想,若是時光能夠倒流,自己一定不會再有這樣的好奇心,好奇心殺死貓真不是唬人的。
時光不會倒流,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的狀態,已成了定局。
顧如錦的房間裡,童兒離開了許久都未回來,顧如錦想着外頭都是鎮南行府的人,定不會出什麼事情,便以爲是童兒玩的興起了,要晚些回來。
顧如錦自個兒躺牀上,靜靜的,就快要睡去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聲響異常的大,這動靜應該有人撞開來纔會有的,房間裡漆黑一片,只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具體的都看不分明。
這時候,外頭的風送來了一陣濃重的酒味,顧如錦提着心坐了起來,試探的問道:“雲?是你嗎?”
進來的人也不搭話,顧如錦他往自己的方向走,顧如錦有些害怕的往後挪,一直到了牆角,也斂聲屏氣的不說話。
事實證明,女人永遠也不要把自己置於一個無處可逃的地方,比如牆角。
“賀蘭暮雲!”顧如錦叫了一聲,連名帶姓,佯裝兇狠的樣子。
只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微的笑,很無奈的笑,顧如錦聽見便放下心來,他是賀蘭暮雲沒錯的。
賀蘭暮雲無奈道:“你連犯錯的機會都不給我了,爲何要戳穿我?我可是醉酒之人。”聲音清晰可見,帶着鼻音,他的鼻息近在咫尺,顧如錦能夠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息流轉在自己的臉頰上,充斥着酒味。
顧如錦不禁想責備一番,“爲何要喝那麼多的酒?喝酒之後又爲何跑來我的房間?酒壯慫人膽,堂堂正正的鎮南王也是那慫人一個嗎?”
顧如錦想溫和的勸解他喝酒傷身的,奈何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呵責,她總學不會去哄人,心口不一倒是自打出生就回了。
賀蘭暮雲又笑了,道:“我在你的面前,不就是慫人一個嗎?”
賀蘭暮雲醉酒後有種別樣的憨態,聲音委屈的像個孩子,讓人的心一下子化成了一灘水,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要苛責他的過錯了。
賀蘭暮雲將頭趴在她的肩上,她本就在牆角待着,此時更加脫不了身了,完全被套牢。
顧如錦的心也會軟,並且是遇軟則軟,平日裡的賀蘭暮雲有多麼強硬她都不怕,因爲她的心可以更硬,但賀蘭暮雲一軟下來,她就也得跟着認慫了。顧如錦心想着,反正現在賀蘭暮雲都喝醉了,明早醒來之後什麼都會不記得,她現在又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只當陪他一個晚上,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只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小夫妻。“喝了那麼多酒,難受嗎?”顧如錦溫聲問道,全身散發着暖暖的熱量,透進人的心窩裡去。
賀蘭暮雲明明頭還在疼,卻下意識的搖搖頭,道:“不疼,如錦,你爲什麼不狠狠的罵我一頓?”
顧如錦以爲他是在說自己喝酒的事情,她笑道:“罵你做什麼?一醉解千愁,我知道你心裡苦悶,想要發泄,若是能夠發泄,就讓你發泄這一回吧。”
賀蘭暮雲卻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繼續道:“你選擇捨棄孩子都是因爲我對不對?爲什麼對我這樣好?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好……”
顧如錦這才明白過來,賀蘭暮雲所說的是那件事,顧如錦忽然間心酸起來,不是因爲弒子的傷痛,更是因爲賀蘭暮雲的那句“不值得”,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原來他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他會在自己面前低頭,在愛情面前服軟。
“你爲什麼不罵我,我本就打算私自奪去你的胎兒,我們的孩子,我想要保住你的性命,不想讓你置於危險之中,即使是半分危險,我也要盡全力將你解救。”賀蘭暮雲繼續說道。
顧如錦拍了拍他的背,像哄一個孩子一樣,輕聲細語,道:“他已在這個世界來過一遭了,他救了自己父親的命,想想,他在天有靈,也會覺得值得,他是最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