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南天門!
當這個消息傳出後,最初這裡的人們是不信的,甚至當他們看到南洋飯店外的衛兵時,也是半信半疑的,陛下怎麼會來南天門這麼偏遠的地方呢?
在人們的半信半疑中,秦、桂、周等諸夏大王們紛紛乘蒸汽快船來到了南天門,他們都接到了聖旨——陛下要在南天門詔見。
即便諸夏各國國政獨立,與大明無干。而且多年來,大明也從不曾插手過他們的國政,但是,他們仍然是大明的封藩,仍然需要恪守君臣之禮,況且他們離不開大明的支持。
一時間,在歲末的這個月,南天門變得熱鬧了起來。不僅僅是因爲數位大王以及他們的隨從們“佔領”了各個飯店的房間,而是因爲對於南天門來說,這是史無前例的盛事。
當南天門這座港口城市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以迎接各國的大王時,在南洋飯店頂樓的房間裡,朱明忠正在和朱慈煊這位桂國的大王,在那裡下着棋。
眼見棋盤的棋局勝負將分,朱慈煊笑着說道。
“陛下,這局勝負已分,臣又輸了。”
已經就國二十年的朱慈煊,在面對陛下時,心裡早沒有了過去的畏懼,更多的是感激和尊敬,作爲永曆皇帝的太子,即便是永曆失國,他這個太子對於陛下而言,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仍然是個威脅,可是陛下非但沒有像成祖那樣圈禁建庶人,更沒有謀害他,而是裂土分封,許他一國之地。
這如何能不讓他心生感激?
“朕也就是個臭棋屢子,和你下棋沒意思,前後讓了朕那麼多棋,朕豈能不明白……”
將棋子丟在盒子裡,朱明忠看了眼朱慈煊,然後頗爲感慨的說道。
“慈煊,當年離開大明時,你還只是青年,現在已經人近中年了。這些年在南洋,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陛下,瞧您說的,臣在南洋吃的苦,遠不及陛下萬一,陛下日理萬機纔是辛苦。”
朱慈煊的恭維,讓朱明忠嗯了一聲,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贊同,而是岔開話題說道。
“對了,前陣子大臣建議封建朱慈?就國,這件事你怎麼看?”
陛下的話,讓朱慈煊的渾身一顫,他甚至都沒有擡頭看陛下,而只是說道。
“此事,陛下自有聖裁,臣不敢妄言。”
朱慈煊之所以不敢妄言,是因爲朱慈?是他的二哥。當年清兵進軍廣東,永曆帝逃離肇慶時同懷愍太子先後散佚民間。直到數年前,有人到南京宗人府表示身份,自稱是朱慈?,後來證實他確實是其本人。
在如何對待朱慈?的問題上,朝中一直有着不少爭議,按照宗藩律,既然他沒有降清,那麼理應恢復其爵位。可是分封一個親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表面上看起來,朝廷似乎沒有太多的開支。但卻需要劃撥一鎮部隊給親王,直接開支也是超過百萬。
面對這筆不菲的開支,朝中的爭議從不曾停止過。在朝中爭議的時候,遠在南洋的朱慈煊卻如同置身事外似的,不曾發表任何意見,似乎就像是與他無關似的。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他爲什麼不便發表意見,畢竟他的身份太過敏感,甚至直到現在,很多人都覺得分封諸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自然的在這種情況下,朱慈煊也就更不能發表竟見了。
即便是現在陛下問到了,朱慈煊的態度依然不變——一切皆聽聖裁。
“嗯……”
略微點下頭,朱明忠說道。
“這些年,朱慈?流落民間也吃過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於情於理都應該封還他爵位的……”
於情於理,聽到這四個字後,朱慈煊的心裡基本上有了底,也許二哥,永遠都不可能再恢復爵位了,做臣子的理應爲君分憂,想通其中的關鍵之後,他便急忙說道。
“陛下,二哥是臣的血親兄長,這些年臣每每總會與夢中夢到他和大哥,得知他仍活於世上時,臣可謂是驚喜交集,臣尋思着,若是朝廷同意,我想請二哥到晉國相聚……”
看着主動要爲朝廷分憂解難的朱慈煊,朱明忠笑着說道。
“你這是想給朕解難題啊!”
一語道破朱慈煊的心思後,他又搖頭說道。
“不過,這不是什麼難題,於情於理應該,於法更是當然。畢竟大明自有法度,既然朱慈?沒有降清,那麼他理應恢復爵位,這次請諸夏大王來南天門,就是告訴他們這件事,讓大家不要心存芥蒂,這件事出了好幾年,可是封邦建國不是小事,要是不仔細查驗他的身份,證實身份,朝廷就會成爲笑話,這幾年之所以耽誤,也是爲了查證他的身份,封國……”
陛下的話讓朱慈煊驚愕的睜大眼睛,簡單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語。
“陛下,這,這……這如何是好……”
“大明自有法度!”
微微一笑,朱明忠看了一眼朱慈煊,然後說道。
“你們兄弟情深,朕自然有所體諒,畢竟,宗室中人經甲申天變後,可謂是十不存一,存世者無不感懷親人難得。嗯,就封國於馬辰吧。”
馬辰位於南婆羅洲,與桂國隔海相望,這些年一直被秦、周兩國窺視,當然,桂國也不例外,同樣對馬辰懷有野心,只不過因爲種種原因,在三國未能達成一致,又不願意對方佔領的情況下,馬辰這個土邦國,目前是向三國稱臣,而現在陛下卻把它封給了朱慈?,這於桂國是好事還是壞事?
沉思片刻,朱慈煊說道。
“陛下,讓臣兄長就藩馬辰倒也無妨,只是馬辰城外土人達雅人不同於一般土人,即便是馬辰素丹對於也是畏懼非常。達雅人皮膚黝黑、身材矮小、剽悍強壯,儘管赤着雙腳,卻依然能在茂密、陰暗的雨林裡健步如飛。最可怕的是,他們血腥、嗜殺、殘忍,對獵取人頭有着近乎偏執的愛好,戰場上,他們以獵取敵人的頭顱爲榮。在他們的信仰中,在戰場上獵取的人頭,不僅代表了自己的剽悍英勇,而且具有無邊的魔力,既能帶來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又能給部落帶來力量和興旺。所以其男子年滿18歲時,必須設法獵取一個敵人的頭顱掛在門外,以昭示自己的成熟、勇敢……”
講着達雅人於普通土人的不同,朱慈煊又委婉的建議道。
“所以,臣以爲,不妨將其封建於巴拉望島,那裡雖然地窄,可土人稀少,且距離菲律賓極近,又不爲西人佔據,將二哥封建於那裡,既可以避免土人侵襲,也可以作爲將來克復菲律賓的前進基地……”
作爲桂國大王,朱慈煊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親情必須要讓位於國家,對於桂國而言,婆羅洲是未來擴張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希望多出一個擋在身前的擋路虎。那怕這個擋路虎是自己的親兄弟,也是不能接受的,親兄弟也要明算帳。
對於朱慈煊的回答,朱明忠不於置否的點了點頭。
“確實,就這個角度來說,巴拉望島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
看着朱慈煊,朱明忠重新擺起了棋盤,然後說道。
“那裡地窄人稀,並不適合封土建邦,雖說馬辰外土人狂蠻,但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傳播文明,朕將宗室分封於南洋各地,歸根到底,還是爲了“撫夷歸夏”爲了讓我華夏文明於此地落地生根,桂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儘管陛下的語氣看似在詢問,可是朱慈煊卻從他的話中感受到了壓力,尤其是最後的發問,讓他只覺得後背微微一涼,就在他剛要開口時,又聽陛下說道。
“這二十年,諸夏差不多也在這裡站穩了腳,在這裡披荊斬棘開創基業的艱難,朕也是體諒的,原本不識教化的土人,現如今無不是改漢姓、從漢俗、言漢語,華夏文明於此地得以傳播,全賴諸國國君的付出……”
見陛下襬着棋子,朱慈煊剛要伸手相助,就被陛下笑着拒絕了,他只能看着陛下在那裡一邊說,一邊擺着棋子。
“這麼多年,朕雖然身在中都,可卻一直在看着南洋,諸夏親親,朕豈能不關心,親親之誼,是絕不會因爲距離而有絲毫疏遠的。古往今來,似朕一般厚待宗室者少之,願錫土封建者,更是自周天子後,再無一人,朕之所以如此,就是對親親之誼的看重……”
將棋子一一擺放的同時,朱明忠擡起頭笑看着朱慈煊。
“這些年,秦、周、桂三國皆試圖吞併馬辰,紛紛於馬辰設立據點,可是你們三國卻無法就分割馬辰達成一致,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利益分歧太大,利益分歧在什麼地方?無非就是馬辰城……”
見朱慈煊想開口說話,朱明忠先伸手製止他,然後指着棋盤說道。
“於朕而言,你們之間的爭執,朕大抵上不會過問,但是,朕唯一的原則是什麼?”
反問的同時,朱明忠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斂起來。
“南洋不能亂!”
“陛下,臣,臣絕無攪亂南洋的想法。”
感受到陛下的不悅,朱慈煊急忙起身行揖道。
“桂國於諸夏雖偶有分歧,但絕不曾動過妄顧親誼的心思。”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慈煊只覺得的渾身不住的冒着冷汗。
“你是沒有動過!坐下吧,不用這麼緊張。”
點了下頭,朱明忠示意他坐下來,然後繼續說道。
“可是,不代表別人沒有動過,三國之中有多少大臣有過類似的建議?雖然三國這些年因爲馬辰有些爭執,可大體上國君還是顧忌着朝廷、顧忌着親誼,但是將來……”
搖搖頭,朱明忠抿了下嘴脣,然後說道。
“朕可以保得了百年內,但不能保在百年後,南洋今日於大明而言,等同於大明的糧倉,所以,朕是絕不能容忍這裡出現絲毫亂子,既然三國沒有就馬辰達成共識,朝廷是不會讓一個小小的馬辰攪亂三國親誼,進而動搖諸夏於南洋親誼的,當年可以“尊王攘夷”,怎麼現在反倒是因夷而爭了,這不是好事……”
於心裡嘆口氣,這次之所以來南天門,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馬辰的歸屬問題,其實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卻有可能產生極爲惡劣的影響,尤其是當三國內部,因爲馬辰一些大臣主張強行吞併,再以武力威懾他國,造成既成事實的建議後,朱明忠就看到了其中的危險。
這個潛在的危險必須要化解掉。化解這個危機是保持穩定的唯一選擇。
“好吧,你們解決不了的事情,朝廷幫你們解決,朱慈?封建馬辰,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至於你們的據點,兩年內都撤回本國,桂王以爲如何?”
聞言,朱慈煊連忙長揖道。
“臣遵旨。”
長揖遵旨的同時,朱慈煊的心裡盡是無奈,他能夠體諒陛下的苦心,也知道陛下插手是爲了什麼,是爲了各國將來能夠協商處理事物,學會在協商中妥協,否則再出現馬辰這樣的事情,朝廷的處置結果就是直接封建——肉你們誰都吃不到,朝廷會把肉給另一個人吃。
這確實是避免紛爭的一個辦法,但更多的是告誡。
對於朱慈煊的遵旨,朱明忠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指着棋盤說道。
“桂王,來,再與朕下盤棋……”
在他坐下來之後,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其實這次讓你們過來,並不僅僅是爲了告訴你們這件事,在南洋的問題上,朝廷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有些問題儘管朝廷並不願意插手,但是如果這些問題懸而未決的話,肯定會發生出一些亂子。而這樣的亂子勢必影響各國的關係,所以朝廷希望這次大家能夠坐在一起解決這些事情。”
當然是南洋的勢力範圍劃分,現在各國已經基本上在南洋站住了腳,都開始謀求對外擴張,這種衝突也就不可避免了。
現在朝廷必須要防患於未然。要制止他們之間可能發生的衝突。所以纔有了這次讓他們來南天門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