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與往日一樣,蘇克薩哈直接去了城中皇上駐蹕的行宮,這行宮原本是德王府,這德王府在崇禎12年時,與濟南城一同被入寇的清軍焚燬,從那時起一直荒廢了二十年,而去年順治駐蹕濟南之後,總不能讓人其成日駐蹕於城外,最後這荒廢多年,已經成爲廢墟的德王府,在經過一番整治,新建了許多房屋,如此便成爲了皇上的行宮所在。
說是這裡已經荒廢多年,可畢竟也是大明德藩近兩百年世代經營的藩王府,雖在清軍入寇時屋宇被焚,但是其中湖泊、假山等物卻依然完好無損,加之地基之類大都完好,所以僅只用了一年的時間,這原本形同廢墟的德王府便重現了昨日的繁華,成了順治的行宮。
雖說是“御駕親征”,可是因爲皇上駐蹕濟南的關係,所以這朝中不少大臣亦隨駕來到了濟南,畢竟他們都得了太后的暗示,不能讓皇上以身犯險,這駐蹕濟南就是這些大臣們共同努力的結果。今日和過去一樣,衆臣照例在行宮殿早面,對於身處濟南的清國君臣來的,惟有江南的“匪情”最使朝廷關心,不過只有二十三歲的福臨面對着側匐在龍椅前、彩花地毯上的大臣們,首先問道:
“江南那邊有沒有新來的消息?”
對於身在濟南的福臨來說,這幾乎是他每日接見衆臣時必須要問的事情,畢竟江南“匪患”纔是現如今朝廷最關心的事情,當然也是他最關心的事情,畢竟對於身處濟南的他來說,這也是“御駕親征”的原因。
聽着皇上的問題,索尼立即叩頭說道:
“自從今年六月賊寇開始西犯之後,其已經奪下福建大半,現在張賊又犯武昌,武昌守將劉芳名不戰而降,以至湖廣避勢堪憂,然天下大局仍利於我,賊寇雖看似勢大,可實則內患重重,從江寧有義士送來消息稱,佔據武昌之賊首李子淵原爲南昌張賊麾下,可卻投靠江寧鄭賊,從而導致張鄭兩人離心,想來不日兩賊之間必定內鬨不止,若到時候我大清各路援軍趕到,必可一鼓就殲。”
因爲幾天前已經知道鄭成功、張煌言兩人因李子淵背主一事產生內鬨的順治,這是更是一副頗爲得意地說道:
“哼哼,去年朝廷剿匪可謂是不甚得力,陸續添兵添將,賊勢反而越來越猖狂了,瞧那勢頭似乎有一副想要把咱們趕出關去的樣子。可是現如今朕駐蹕濟南,這看似猖獗的賊寇不待朕領兵打過去,便自己先亂了起來,先讓他們自己個先亂着,他們這樣內鬨也好,到時候咱們打起來更容易一些,這次朕下了決心,不但要親征,還要再從西南調些兵來,這一次非得把賊寇的氣焰打下去不可!”
“皇上英明!”
衆臣同時連連叩頭道。他們心中明白,這些話也就是說說罷了,當真要用兵的話,就非得有餉銀不可,現在城外的大軍可是幾次上奏請餉,結果戶部那邊只批了一百來萬兩銀子,手中無銀,兵士們別說是打仗了,就是連肚子都不得能吃飽。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自然的,這所謂御駕親征,也不過只是皇上在嘴上說說罷了。
在衆臣的讚揚中,福臨清秀文弱的長臉上綻露了更加得意的神采。
“這從古至今,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索尼,你催催京城那邊,讓他們把銀子備好了,千萬不能再因爲銀餉的事兒,影響我大清國的平南大計!”
雖說是得意,但是福臨卻也知道,現如今最要緊的是什麼,是銀子,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
現在他之所以在濟南止步不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爲沒有銀子。
“請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叮囑京城那邊,趕緊備好銀子,這不,前幾日戶部那邊車大人就上摺子稱,已經問內務府八家借銀四百萬兩,現在八家正在想辦法籌集銀子……”
在索尼的口中,這籌集銀餉的功勞自然都是戶部滿尚書車克的,至於親自籌銀、借銀的王宏祚的功營,就是被他直接忽視了,畢竟他不過就是個漢人而已。
別說是現在,是過去那些個漢官也是不受待見,大傢伙更是成天說着與漢人有關的笑話,現在更是如此。
“除了向八家借銀之外,車大人還請皇上同意向京商借銀二百萬兩,如此,再加上今年直隸、山西、山東、河南、陝西等省解款,朝廷差不多能籌集870萬兩,若是再緊緊的話,籌集900萬兩,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聽居然能籌集900萬兩銀子,福臨整個人頓時更加高興了,要知道,打從去年他出京以來,每天碰到的問題就是銀子,現在一下能緊出了900萬兩銀子,他又如何能不高興,於是笑呵呵說道:
“900萬兩?居然有這麼多銀子,誰說這北方貧瘠,這稍微一提取,不就能弄出幾百萬兩銀子嘛!”
福臨這麼一問,那一溜兒跪在那裡的大臣奴才們,都選擇了沉默,這幾百萬兩,除了六百萬兩是借的,另外將近三百萬兩,可是加稅加出來的,而且加的又豈止這300萬兩,實際上加了不下八百萬兩,這八百萬兩,要發京官的俸祿,要發西南積欠的餉銀,還要發京營的積欠,到最後,能劃撥給徵南大軍的也就只有260萬兩,即便是再緊緊,也不過只三百萬兩銀子。
這大清國雖說入關後沒有減過稅,可一次加這麼多的稅,還是第一次,誰都知道,這加稅不過就是飲鴆止渴,可是不加稅不行啊。不加稅,京城的幾十萬旗人婦孺就得餓死。不加稅,這南征大軍就沒有充餉的銀子,不加稅,大清國可就保不住了,可問題是再這麼加下去,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加出民變出來。
但話回來,似乎大清就沒有什麼時候沒有民變,若是有了民變,直接殺人便是了,一城民變殺一城之民,到時候等膽氣被殺盡了,看誰還敢再亂?
就在衆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只聽皇上又問道。
“這些銀子能用多長時間?”
跪在最後近門簾處的遏必隆接口說道。
“若是緊着用,今年是定沒有問題,可若是用兵的話,恐怕還是不夠的,但若是勉強一些,待打下江南後,再補足積欠,倒也勉強夠用。”
“嗯,現在銀子緊些沒有關係,待到明年,這江南剿匪局勢當可改觀了。”
福臨很有把握地說道。
“這鄭賊、張賊,這幾個月定會內鬨不止,咱們現在先緩兵江南,省向他們在重壓之下再次聯手,等到其內鬨之時,就是大軍南下之日!”
“是,那是一定的。”
衆臣頓時又叩頭道,少說話多叩頭纔是做臣子奴才的訣竅。至少是身爲大清國奴才的決竅,萬萬不能多說話,那可是找死的節奏。
至於蘇克薩哈,同樣也沒有在朝會上提到那些個事,他在等着機會,這功勞是他的,斷不能分給其它人,而且對於做奴才的他來說,他很清楚,如何討皇上的歡心,對於曾投靠過多爾袞的他來說,他很清楚,主子纔是奴才的一切,所以,什麼洋米、什麼稅金之類的事兒,他就像是從未來聽說過似的,連提都沒提,只是和往日一樣,跪在那裡,偶爾的跟着說上幾句。
人總是自私的,對於蘇克薩哈來說,他之所以控制住想要在這個早面上出風頭,爲皇上,爲朝廷分憂解難的念頭,原因倒也是再簡單不過。
在這朝中的大臣之中,他蘇克薩哈的處境最爲微妙,因爲出身和當年所作所爲的關係,使得這朝中的衆人對他大都市不待見。
如果他現在站出來,爲朝廷分憂解難的話。指不定就會爲他人做嫁衣,這種蠢事兒可不是他蘇克薩哈的作風。
先隨你們吧!
蘇克薩哈在心底暗自尋思着。他甚至用一種看戲的心態,在瞧着周圍的衆人。看着他們在那裡演着戲。在那裡奉承着皇上。
你們嘴上一個個說的是那麼好聽,可是有誰能夠爲主子分憂?
蘇克薩哈的心底冷笑一聲,然後繼續看着周圍的衆人。偶爾得他還會看着皇上,看到皇上那副面帶喜色的模樣。
他的心裡甚至暗自想到,皇上,總歸是太過年輕了。什麼東西都還沒有看透。
這南邊兒確實是有好消息傳了過來。可是現在大清國所要面對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
如果是當初攝政王的話。估計絕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露出了這樣的喜色……
這個念頭,不過是剛一浮現出來。蘇克薩哈的心底就是不由的一陣緊張,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可是連想都不能想。
暗自在心下,叮囑自己一番。隨後蘇克薩哈又從新把心思收了回來,繼續欣賞着衆人的表演,跟着衆人一同高呼着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