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氣氛在第八路軍總指揮部沉沉盪漾，儘管勝利的捷報已是不住傳來。
謝寧皺着眉頭陰着臉在沙盤邊走來走去，林旒沉默不語，蘇蘇卻是一臉愕然與不可思議的神色，滿座的高級軍官們更是滿臉震驚與憤怒。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蠻族至少有近百萬的兵力，而且是精銳，突兀消失了？我們面對的只是他們剩下的百餘萬殘部？而盟軍各部很顯然的在消極進攻？”
他忽然轉過頭來問向了一名參謀軍官，他陰沉問道。
“是的長官，我們的偵察情報反饋報告，盟軍各部很顯然沒有全力進攻，他們面對的兵力甚至極其薄弱，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一直僵持，無法取得突破。我們似乎被盟軍或有意或無意的反饋欺騙了——他們倒一直說自己很吃緊！”
“而且，我們當面的也只是隆爾數十萬部隊，我們是近百萬精銳大軍，又有參謀長的指揮。他能頂住我們幾天，拖到現在才被我們包圍都已經很吃力了，不可能有心思去照顧其他防線的——我們甚至失誤了，早知道蠻族兵力這麼薄弱，我們根本不需要這麼謹慎，一到兩天就可以解決問題！”
……
“我們開始一直以爲隆爾是打着以弱勢兵力拖着我們，卻以優勢兵力試圖在盟軍各陣線取得突破的主意。我們也一直提防着這一點，不敢全力進攻。但不知道隆爾怎麼想的，卻是幾乎對盟軍各部不設防。集中力量對抗我們，似乎……在打着把我們拖一天算一天的主意。”
“雖然不知道隆爾爲什麼要以這種自殺方式對抗我們，但結論已經很顯然了：蠻族至少有百萬左右兵力不知去向。而該死的西陸人，他們也一定與蠻族有了什麼默契！再聯想到我們的退後休整與長官您們忽然被他們叫去參加什麼慶典——我們肯定被隱瞞了什麼！”
“我們的誤判與貽誤戰機，也正是靠他們的好反饋！”
參謀軍官低低一連串地回道。他的神色中已滿是憤怒。
……
“但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此大好良機，居然與蠻族達成什麼協議？他們都是腦殘嗎？”
謝寧憤怒地將指揮棒摔在了沙盤上。
“長官……很有可能蠻族以什麼手段威脅了他們，不然，與蠻族有着同樣血仇的西陸與南陸人不可能放他們一馬的。”
林旒卻是冷靜說道。
“但蠻族怎麼還能威脅他們，他們又哪來的把柄讓蠻族威脅？”
謝寧惱怒說道。
……
“我倒是覺得我們似乎算漏了一點……”
林旒卻是看向了謝寧：“長官，您出自帝國，對蠻族的瞭解僅限於歷史中，但我們卻因爲在白星，一直對他們瞭解深刻……他們是一個絲毫沒有人性的種族，再聯想到聯盟與部落淪陷的大片國土。那上面還剩下了不少人……答案已昭然若揭了……”
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隨着少女輕輕的話聲，嘶嘶的吸氣聲與“十有”的肯定聲以及“那我們該怎麼辦”的驚問聲，頓時在指揮部此起彼伏地響起，人羣猛然已是有了些驚慌失措。
一直在一邊默默旁觀他們的蘇蘇也是猛然一驚：“你是說……”
……
她的神色亦再次微微波瀾了起來。
“你是說。蠻族很可能以那些人爲把柄。要挾盟軍？這倒是很有可能啊……我們失誤了……早該猜到的……怪不得謝寧老有種不安的感覺……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都至少有好幾天了……”
她不住喃喃着。
“不要慌，現在不是討論我們失誤不失誤的時候，而是應該討論蠻族消失的部隊去了哪裡——華夏人的血仇，從來就沒指望過要別人來幫我們報。沒有他們，我第八路軍照樣復仇！”
謝寧卻是輕輕安慰式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他沉沉環視着大廳中的軍官們說道。
……
“是的，蠻族雖然逃掉了百萬精銳，但也愚蠢的把他們的兵力分成了兩半，給了我們甚至已不需要在之前損失慘重的盟軍配合，各個擊破他們的機會。”
“隆爾這一半已是無力迴天了。而另一半，有長官在，有我在，有蘇姐姐在，有魔將團與第八路軍在——也照樣收拾掉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們該怎麼追到那逃亡的另一半！”
“他們只可能逃往西陸本土或乾脆直接逃回白星，但西陸本土的戰爭潛力已經被他們挖掘乾淨了，他們逃到哪裡，我們就追到哪裡就是了！而白星……”
“別忘了，新四軍團還堵在大陸橋東端，他們逃不掉的！”
林旒亦是異常冷靜地說道，少女驕傲地昂着頭，臉上滿是倔強的神色。
……
整個指揮部突然靜了下來，驚慌的人羣漸漸有了些激昂的神色。
一名軍官忽然滿臉喜色地跑進了指揮部。
“各位長官，第137重裝師傳來消息，他們協同魔將團擊破了蠻族大本營，隆爾被我們抓到了，正在解送回總指，蠻族已羣龍無首，勝利就在今日！”
他興高采烈地叫道。
謝寧和林旒對視了一眼，已是領頭向外走去。
華夏軍官們對視了一眼，亦是跟隨着兩人的身影涌出了大廳。
“有長官和參謀長在，天塌下來也不怕！”
他們紛紛耳語着。
～～～～～～～～～
“你們……誰是謝寧，誰是林旒……”
滿身血污並被五花大綁的隆爾奇異地打量着眼前的衆人，他低低問道。
“雖然你是敗軍之將，雖然你身爲人類。卻沒有任何人類的本性，你助紂爲虐，泯滅人性，罪無可贖，死有餘辜！但……至少。你的智慧，也值得我們尊重。”
“死到臨頭，你也有資格知道殺死你與蠻族的人是誰——這位是我們司令長官，謝寧殿下。這位是我們參謀總長，林旒將軍，這位是我們帝國女神，蘇殿下。”
一名參謀軍官越衆而出，他看向隆爾輕聲說道。
“原來……就是你們啊……”
隆爾將目光在三人身上依次掃過。
……
“都這麼年輕啊……”
他喃喃道。
“林旒我是知道，我本以爲她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了……但想不到……帝國雍王，帝國女神……也都這麼年輕……”
“我輸得不冤。我輸得不冤啊……”
他忽然慘笑了起來。
“這場仗，你不該這麼打的。”
林旒卻是淡然說道。
“以你的智慧，不該這麼打，你明知道我在對面，還敢如此狂妄？你這是送死。”
她目視着隆爾。眼裡已是有着淡淡的驕傲與憐憫之色。
……
“是啊……不該這麼打的……”
隆爾喃喃。
“但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啊……”
他蒼涼的笑道。
“你們的出現。讓我在蠻族中的被信任降低到了冰點……他們就這樣拋棄我了，拋棄我了！”
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人類們紛紛驚疑對視。
“原來是這樣……那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謝寧猛然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
“那你們那支逃亡的部隊去了哪裡？是想回西陸還是想回白星？”
頓了頓，一名參謀軍官卻已是急切問道。
隆爾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會說的，限於魂脈之誓……你們的盟軍，不是也限於魂脈之誓，沒說什麼嗎？”
他忽然奇異笑道，卻是猛然往極北的方向看了一眼。
謝寧神情一動，他已是悚然動容。
“我明白了……你還有什麼遺言沒有？”
他輕輕問道。
……
“殺了我吧……”
隆爾低低道。
“我忽然想我的母親了……雖然她去世得很早……但我現在才知道，只有她……纔是真正，愛着我的……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蠻族……我爲什麼要認爲自己是蠻族？”
他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絲緬懷的神色，他喃喃說道。
“我爲什麼要認爲自己是蠻族啊……在他們的眼裡，我又算什麼？我又算什麼？但我的敵人，擊敗了我的敵人，恨我的敵人，卻給了我智慧的尊重……我到底是圖的什麼啊……”
他忽然怔怔地流下淚來。
“殺了我吧……”
他再次喃喃道。
“殺了他，安葬。”
謝寧久久注視着隆爾不語，他忽然輕輕說道。
……
隆爾猛然動容，他奇異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卻已是潸然淚下。
“現在，我才知道，你……爲什麼贏了我……”
他低低說道，眼中已是露出了無比的尊敬。
“人類之所以高貴於其他的智慧種族，不在於所謂的正義與邪惡，亦不在於魔能的力量。而在於我們靈魂中浩瀚的智慧、堅毅的心志、與對心中所愛不屈守護的精神……”
“謝志大人的名言……”
“仁愛，憐憫，智慧，不屈……”
“這就是人類嗎……與他們比起來，蠻族算什麼？就真的這麼強大嗎？”
“我錯了……我錯了啊……我自負聰明，其實最愚蠢的，卻是我啊……”
“謝謝你，讓我能……葬於故土之上……”
他不住喃喃說着，已是安詳地閉上了眼。
謝寧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說話，他向押解隆爾的幾名軍士揮了揮手，卻是帶着人羣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