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拐彎到了另一條路,開出去沒多久兩人傻眼了,那邊在修路,只留了一半的馬路通行。
有步行的,騎電動車的,還有騎三輪車的,比剛纔還堵。奕輕城前面的車往前移動了一下,他順勢挪了挪。
後面緊跟上來一輛電動三輪車,拖着一車的廢鐵。騎車的是個老人家,速度有點快。
路不好走,奕輕城怕撞着老人,開的更慢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老人家鬆開電動三輪車車閘的一瞬間,聽到“呲”的一聲。
他心想不好,朝後一看,三輪車上一根鐵片把他的車身給劃傷了。老人家也知道闖了禍,趕緊把三輪車停在右前方一個空位上。
“真對不住,我拖了一車的廢鐵,有個很長的鐵絲叉在了外面。我就聽見‘呲’一下,也剎不住車,就過去了。”
涼夏跟着奕輕城下車,她一看就心涼了半截。右邊的車身十分明顯被劃了一道痕跡,而她更擔心的是老人家。
一個賣廢鐵爲生的,要花多少代價才能賠得起。
“小夥子,都怪我,修理費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認。”
奕輕城大概看了看沒吭聲,涼夏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安慰他說:“你也是不小心,我們不怪你。”
說着看了看不發一語的男人,他面無表情,猜不透什麼情緒。
老人家搓搓手,再次道歉:“你攤上我把你車給劃了,也是倒了黴了。錢我保證賠,可我只有一百元,剩下的錢我去給你借去。你說吧要賠多少。”
“你賠五百吧。”
奕輕城終於開了口,涼夏鬆了口氣,這道劃痕只怕再添兩個零都不夠修理費,五百還不夠加一次油錢。
顯然他是不忍老人家爲難,還算有良心。
“好,你等着,我家離這裡不遠,馬上回家把錢送過來。”
說實話,涼夏並不認爲老人家還會回來,他就算不認識品牌,也看得出這車價值不菲。
換誰都不會再傻乎乎的回來賠錢,那是天價。所以大約等了十分鐘後,她故意說道:“咱們先回去吧,怪冷的。”
“不,他會回來的。”奕輕城堅定的說。
“你這麼肯定?”她表示懷疑。
“是,不如我們打賭。贏的人可以向輸的人提一個要求。”漆黑的眸光掃在她臉上。
涼夏淺笑,“好啊,你輸了要答應我不再追究那位老人家的責任。”
“小夥子,等急了吧。”
老人家擦了擦額頭的汗,從口袋裡掏出湊來的一大把零錢,走到了他們面前。
“我回到院子裡時,正好碰到樓上五六個業主,我趕緊跟大家說,我把人家的車給劃了,得賠伍佰元。”
“我只有一百,大夥幫忙給我借上點錢。我剛說完,玲玲、*幾個人你三十,他五十,三兩下湊齊了三百。”
“我又回家取來平時積攢下的一百,要緊過來了,耽擱你時間了啊。”
涼夏望着那一把零錢,心酸不已。她內心是震撼的,奕輕城說的對,老人家果然沒有跑。
“大爺,您借了幾個鄰居才湊齊的啊?”
“四個。”
“這錢我們不要了。”
她於心不忍,打算替奕輕城做主不收了。可是老大爺堅持將錢塞進了她手裡。
“我劃傷了你們的車,這是我要負的責任。我知道這點錢根本不夠修理的,你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小姑娘,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好了,我還得把廢鐵拖到運輸站,今兒抱歉了啊。”
老大爺走了很遠,涼夏的心情都不能平靜。拿着老人湊成的五百元,她心裡無比沉重。
奕輕城把車停在停車場,“走吧,去他家看看。”
“你怎麼知道老大爺不會逃走?”她還是想不通。
“以他這麼大年紀,隨便往地上一滾,假裝被撞了都可以賴賬。可他沒有,所以我斷定他不會言而無信。”
涼夏恍然大悟,可還有一點不明白。
“那你爲什麼還要收錢呢?幹嘛不直接說算了。”
“任何人都是有尊嚴的,哪怕他是位賣廢鐵的老人家。”
奕輕城削薄的黑髮有些凌亂地覆在眼睛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睫毛好長,依然俊美的側面不見了平時的冷酷。
老人的住處並不難找。循着巷子走進去,是個小區。一問,老人和老伴就住在十平米的傳達室裡。
打聽後他們得知,老大爺姓穆,在附近鋼繩公寓小區傳達室工作。
老伴也在這裡給人看車棚,二老平日裡就擠在這不到十平米的房間裡生活。
老兩口今年都已經七十歲了,平日裡就他們兩人相互照顧。一個月兩人的收入也就一千五左右,除去生活開銷也存不下什麼錢。
前不久,大媽還被查出有高血壓、輕微腦梗,光看病就花了將近一萬五,這讓二老的生活負擔更重了。
“大媽,這錢對你們是大事情,對我們起不了多大作用,大爺是個實在人,不要你們賠錢了。
看着擁擠的房間、拮据的老人,涼夏把錢塞給還不知情的大媽就走了。那一車廢鐵,或許連五十塊都賣不到。
可就是這麼艱苦的環境,老大爺都沒有做違背良心的事情。
而奕家家財萬貫,那些子女們各懷鬼胎,刻薄尖酸,工於心計。相比之下是多麼讓人羞愧。
第二天奕輕城前腳剛走,涼夏就偷偷地跑去老大爺的小區。她問了問兩位的情況,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千。
“這使不得啊,我昨天回來老伴都說了,這錢出了,我還痛快一些。你們把錢給我了,我今天一天都不暢快。”
大爺執拗的很,怎麼也不肯收。大媽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是啊,將心比心,四兩換半斤。咱把人家碰了,就應該負責任,人就是要心態好呢。”
涼夏慚愧的說:“其實,我昨天以爲您會逃走的。生活艱難,您卻覺得賠償是天經地義。我們的車雖然遭到損壞,可我滿心滿眼看到的,是你們的不容易。
您把湊起來的十塊,二十塊放到我手裡,那些不僅僅是錢,還是大寫的誠信。”
老人聽到這裡時,突然流淚了:“我太對不起娃了,我把人家的車給劃傷了,娃不光自己要掏錢修車,還給我送來了一千塊。
總感覺跟做夢一樣,這樣的事情咋可能在生活中出現呢?”
涼夏和他們拉了拉家常轉身就走,大爺趕緊跑出去要她的號碼,但是人已經走遠了。
外面格外的冷,她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非常開心。
生活難免意外,看過太多因推脫導致的衝突和不信任,對世界充滿了失望。可是,總有好的人和事,對打動每個人。
纔到靈犀園門口,涼夏就見到了黑色的凱迪拉克。她腳步慢下來,猜測着誰會來這裡。
奕桐赫不愛喝茶,他喜歡喝酒。不過這裡是奕輕城的地盤,桂姨泡什麼,他只能喝什麼。
“夏夏,你回來了。”
“你來做什麼。”
涼夏掃了下四周,還好,只有他一個人來了。
“你一直不接電話,也不回去,我擔心的不得了,蘭苑你沒回去,所以我猜測你來了奕輕城這裡。”
“你看到了,我很好。麻煩你不要過來打擾別人的清淨,以後要找我可以打電話。靈犀園不歡迎外人。”
“夏夏……”
奕桐赫滿臉尷尬,桂姨識趣地去了別的房間,他焦慮的搓搓手,欲言又止。
“你這麼恨我,就連見到我,都這麼厭惡嗎?”
“不,只是沒辦法接受。既然你來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我媽是誰?”
奕桐赫眼神閃爍,扯了扯領帶,抓耳撓腮的,見她緊盯着自己不放,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
“你不肯說,不要緊,我自己會去查的。你回去吧,對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
“夏夏,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他急急開口,“宮望予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
“什麼意思?”
“宮家對聯姻很有興趣,我特意打聽過了,宮望予年輕有爲,是個難得的人才。”
涼夏冷笑,“您也不嫌累,大老遠跑來就爲了這點閒事。”
“我說的都是實話……”
奕桐赫咬咬牙,果斷地拉住她。
“爸跟你說實話吧,我希望你嫁進宮家,是可以救救我。”
她吃驚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你什麼意思?”
涼夏吃驚的望着自己的父親,有些反應不過來。
奕桐赫稍作猶豫,最終還是咬咬牙全部說了出來:“我實話跟你說吧,這些年我動用了奕氏的錢,在外面自己辦了公司。
我知道這麼做不厚道,可是家裡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孟春語虎視眈眈,她有奕長治撐腰,總有一天奕氏的家產會被她拿走。”
“所以你就先瓜分了再說,把爺爺的心血吞金自己的肚子。然而這塊蛋糕不是那麼好吃的,你消化不良了是不是?”
涼夏冷笑,這就是她的家庭!這就是她的父親,她的家人!
“我這是爲你好!”
奕桐赫說的大聲,但難免心虛。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語重心長的再次勸說:“我都半輩子過去的人了,爭這些家產是爲了什麼?
還不是希望多爲你和柔柔存點家當。爸爸知道虧欠你太多,只要你答應幫我這次,我日後不會忘記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