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我一回來,大夥兒就全都走了呀?”朱曾成問。
唐嶽不說話,朱棉棉也不說話,唐建忠大概已猜出了個大概,更是沒有說話。
客廳裡,氣氛一度下降到了冰點。
而朱曾成也因爲做賊心虛,他悻悻地走到唐建忠身邊坐下,“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呀?怎麼一個兩個都怪怪的?”
唐建忠總算說話了,還是像以往那麼和顏悅色的:“呵呵,也沒有什麼,就是今天發現少了一幅掛畫,對了親家你有沒有看到那幅畫啊?”
朱曾成假裝不懂:“是……以前掛在電視機頂上那幅?看起來非常陳舊的?”
“是的,本來呢,那幅畫也不值幾個錢,不見就不見了,但是唐嶽那邊不是前幾天接待了幾個韓國來的大客戶嗎?那幾個客戶是中國通,最喜歡收藏民間古畫了,唐嶽便說把字畫送給他們,結果派人回來取的時候,字畫沒了。這字畫丟了是小事,可做生意都講究信譽,信譽丟了損失就大了,親家說是不是?”
朱曾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錯,是這樣的。”
“如果親家知道那幅畫在哪裡的話,可以告訴我,我去取回來,不論花多少錢都可以的。”
“這……那幅字畫……現在在一間……當鋪!”朱曾成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
“當鋪?”坐在對面沙發的唐嶽突然擡起頭,他問:“這麼說,是你拿去當的?”
“我……恩……”朱曾成吱吱唔唔。
卻在這時,一把溫潤的聲音傳來:“是我拿去當的!”
“豬頭,你……”朱曾成看着朱棉棉,不明白女兒爲什麼要替自己頂罪。
唐嶽問:“你拿那副字畫去當了,爲什麼?”
朱棉棉說:“我缺錢花。”
“缺錢花爲什麼不問我要,爲什麼不問爺爺要?”
“我不好意思問。”
“難道偷就好意思嗎?”
唐嶽一個“偷”說出口,朱棉棉整個人都呆住了,淚水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
“唐老三,怎麼說話的你?”唐建忠怒斥唐嶽:“不就是一副字畫嗎?有什麼了不起的?難道字畫比棉棉還重要?”
唐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礙於面子,“對不起”那三個字硬是說不出口:“好,是我說錯話了,那你告訴我,當在哪個鋪子裡,我拿錢去贖回來。”
朱曾成連忙說:“一字當鋪,沿海路那家,當了十八萬!”
唐嶽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麼。
……
“豬頭啊,你就說句話吧,豬頭,我求你了,老爸錯了,老爸不該瞞着你去偷字畫的,都是老爸連累了你……”房間門口,朱曾成一直守在朱棉棉的門口,不停地認錯,求她開門。
但朱棉棉就是不開。
不止是老爸傷了她的心,還有唐嶽的那一句“難道偷就好意思”嗎?
這些日子以來,她心裡一直存着一絲希望的,就算唐嶽不愛她,但起碼印象不要太差。現在看來,這是永遠都不可能的事了!
“豬頭,你就不能開開門嗎?唉,老爸真的該死,明知道你心裡只有唐嶽那臭小子,我還要這麼做!”他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自己的耳光,“豬頭啊,你再不開門,老爸的臉明天就腫成豬頭了。”
朱棉棉依然無動於衷。
“豬頭……”朱曾成欲哭無淚,以前的豬頭沒有這麼心狠的。
直到唐建忠過來,他敲了敲朱棉棉的門口:“丫頭,你就不要怪你爸爸了,字畫我已經讓人贖回來了,你爸爸也說以後不要再犯了,你就原諒他了好不好?”
朱棉棉這纔開口:“爺爺,我爸是什麼人我明白,你就不要替他說話了,我現在不想見到他。”
“那爺爺你也不見了嗎?”唐建忠慈祥地說。
朱棉棉是鐵了心不出去了:“明天再說吧爺爺,我困了,想睡覺。”
唐建忠看着朱曾成:“棉棉現在不想理你,要不你就先回房間去吧,明天她氣消了就會出來見你你的了。”
朱曾成又看了一眼朱棉棉的門口,心痛得不行,這丫頭乖的時候很乖,倔的時候也真是夠倔的,可不管怎麼說,這事情畢竟是他錯了,他是真的傷了她的心了。
另外一間房。
唐嶽一直側耳傾聽着隔壁的動靜,直到走廊沒有半點聲音。
他今晚說的話太過了,也有一些內疚,想必朱棉棉現在已經傷透心了吧。
今晚人多,他礙於面子沒有跟她說對不起,現在外面沒有人了,他想過去跟她說聲道歉。
摸索着到她房間門口,聽了聽,裡面沒有一點聲音。
想敲敲門,手舉到空中,又落下來了,要是她開門了,話應該怎麼說?
站了半天,他又回自己房間去了。
……
第二天,朱棉棉一大早就偷偷地收拾東西,爲了不引人注意,只收拾了幾套換洗的衣服,還有兩套嬰兒的衣服,她想下午就走,因爲下午唐嶽不在家,爺爺要睡午覺,至於老爸,她會勸他跟她一起走的。
可朱棉棉還沒有走成,朱曾成卻先走了。
是吳霞先發現的,朱曾成在牀頭留下了一張字條:豬頭,爸爸先走了,爸爸留在這裡只會連累你,對不起,你在唐家好好的,安心養胎,爸爸以後再來看你,保重!
看完字條,朱棉棉的淚水一下子涌出來了。
是的,老爸爛賭,老爸沒志氣,但卻是從小把她帶大,教她打牌,都她打桌球,替她教訓隔壁壞小子的老爸。
是這輩子最疼她的人!
一定是昨晚她不理他了,他才決定要走的。
她沒有多想,拿了手機和包包就小跑出去了。
路上,她打老爸的手機,卻是關機的,他能去哪裡?
對了,火車站!
想到老爸現在身上的錢不多,他一定是去了火車站,她便打了輛出租車去了火車站。
火車站人山人海,全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還不時有人拿着宣傳紙過來問她要不要住宿。
她懵了,要怎麼找老爸?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她趕緊接了,是歐陽子宇。
“棉棉,不是說發銀行卡過來的嗎?怎麼沒見動靜?”
朱棉棉急得聲音都哽咽了,“不用了,子宇。”
“你怎麼了?現在在哪裡?”
“在火車站,我找不到我老爸了,子宇,我找不到我老爸了……”她重複了三次,最後才哭了出來。
“棉棉你先冷靜,找一個人少的地方等我,我馬上就來!”
……
半個小時後,歐陽子宇過來了,看到站在人羣后面不知所措的朱棉棉,他二話不說就把她抱在了懷裡:“發生什麼事了?”
在這個時候,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歐陽子宇了,她怔怔地說:“老爸不見了!”
接着她便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斷斷續續跟歐陽子宇說了。
“不用擔心,你先想一想,你爸一般會去哪裡?”
“要麼回S市,也有可能去別的地方,我不知道。”
“你急別,我去查查去S市的列車時刻班,看看最近的一班車是什麼時候?”
“恩!”
沒多久,歐陽子宇便查到了:“從A市去S市的火車一天有三趟,第一趟是早上六點,我想你爸不會那麼早,第二趟是二十分鐘後,我去買兩張站臺票,進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好,謝謝你子宇。”
他們買了站臺票,又上了火車,一節車廂接一節車廂尋找,但一直看不到朱曾成。
後來朱棉棉索性在外面大聲喊了起來:“老爸,老爸,你在哪裡?老爸——”
歐陽子宇看着大腹便便的朱棉棉,也許是出門時太趕,她腳上只穿着一雙拖鞋,擔心她摔倒,他寸步不敢離開,緊緊跟着她。
……
唐岳家。
聽說朱曾成一大早“離家出走”了,唐嶽心裡怔了怔,這幾個月來,他跟朱曾成接觸不多,知道朱曾成只是個老混混,但他知道朱曾成跟朱棉棉感情深厚。
所以當他聽說朱棉棉不管不顧就追出去時,他的心驀地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爲什麼,他只覺得要是朱棉棉出事了,那他一定會內疚一輩子。
可他又是一個嚴重弱視的人,他想追出去,去找她,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只得吩咐手底下那幾個保鏢趕緊去找!
“趕緊把朱棉棉給我找回來,我要看到毫髮無損的朱棉棉!”
……
火車站臺上,離火車發動只有幾分鐘了,朱棉棉也徹底放棄了,正要往回走,卻聽到後面那節車廂有人喊了一聲:“豬頭!”
是老爸!
朱棉棉眼淚又出來了,她看到從窗子裡把頭探出來的老爸,連忙跑到他面前,哭着說:“爸,我原諒你了,我不怪你了,你趕緊下車,跟我回去吧!”
“不,棉棉,我就不回去了,爸爸有話跟你說!”
“爸,你想說什麼。”
“就是關於你媽媽的事情,你以前問過我好幾次媽媽在哪裡,我都沒告訴你,你不要恨你媽,她並不知道你還活着,如果過段時間有人找你說是你媽媽,你不要懷疑,那真的是你媽!”
“爸,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現在沒有你媽媽的聯繫方式,等我找到她之後,我會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她,她會來找你的,棉棉,在唐家不要自卑,等你認了你媽媽之後,你和唐嶽就是門當戶對了,千萬要記得!”
一聲鳴笛之後,火車緩緩開動了。
“爸,你把話說清楚啊,爸——”
火車漸行漸遠,留下怔怔地站在原地的朱棉棉。
歐陽子宇走過去,扶着她的肩膀,柔聲勸道:“你爸爸已經回去了,他是平安的,我們也回去吧棉棉。”
朱棉棉喃喃地問:“剛剛我爸跟我說的話,我沒有聽懂,子宇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你爸爸的意思是他會去找你媽媽,讓你媽媽來找你。”
“我媽媽……”朱棉棉現在依然傷心難過,所以對於媽媽的事不是太期待。
……
“唐總,棉棉回來了,”客廳裡,吳霞看到朱棉棉從一輛蘭博基尼上下來後,便趕緊去通知唐嶽。
她回來了!
唐嶽的心放鬆了下來,連忙往外面走。
院子裡,朱棉棉和剛出來的唐嶽在鋪滿鵝卵石的小徑上相遇。
她停了下來。
他也停了下來。
兩人的距離相隔了一米左右,他在她眼中,依然是高大冷峻。
而她在他眼前,仍然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唐嶽,我……”朱棉棉先開口。
她回來是收拾東西離開的。
至於離婚,她暫時不會跟唐嶽或者爺爺提,要是她提了,爺爺一定會捨不得她走,並想方設法把她留下來的。法律規定如果夫妻之前在三年內不履行婚姻義務,那婚姻就自動失效,所以她不擔心這個。
所以,要跟他說什麼呢?
算了,乾脆就什麼都不要說吧。
她往前走,想繞開他往裡面走。
然而,一步,兩步,就在她走到跟他平行的位置時,唐嶽突然伸出長手,伸出手臂輕輕地一拖,便把她輕而易舉地帶進了懷裡。
朱棉棉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貼到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唐嶽……爲什麼抱着自己?
那一刻,彷彿時間凝固了靜止了,她的整個世界全都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還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前幾個月,她幾乎每天都想像着這一刻,最初的時候,她因爲孕吐吃不下東西,她很想他能抱抱自己。
後來胃口好了,她又因爲吃得太多,腰身胖了一圈,像所有孕婦一樣苦惱自己的身材,她也希望他能抱抱自己。
後來老爸告訴她,唐嶽跟範景行一直在聯繫,她便不再抱希望了,只希望能在適當的時候離開。她刻意避開他,不跟他接觸,卻又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視着他,每天都在花園裡看着他的車子遠去,傍晚在陽臺看着他的車子從遠處回來。
她靜靜地感受着這一個擁抱,感受他懷裡的溫度,然後雙手不自覺地環上了他的腰。
院子門口處,歐陽子宇坐在車裡,靜靜地看着不遠處正在擁抱的兩人。
一種叫疼痛的感覺從心臟漸漸漫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