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婷晃着手中的酒杯,恍恍惚惚地對流光問道:“當你知道九音是個女兒身的時候,可曾驚訝過?”
流光摸了摸光頭:“還好。”
姜雨婷斜眼而視:“還好?”
流光喃喃道:“驚訝是有點的。但是,我想到,無論九音是男是女,我都會當她是我最好的兄弟。這樣一想,她究竟是男是女也就跟我無關了。”
姜雨婷沉眉道:“也對。反正你就是個傻子。”
流光長大了嘴巴:“姜姑娘你怎麼說我是個傻子。在我們寺裡,我可是最聰明的那個。”
姜雨婷不耐煩地罵道:“我說你是個傻子你就是個傻子,哪來這麼多廢話!”
流光撓了撓光頭:“好吧。我是個傻子。”
姜雨婷倒了一杯酒到流光的茶杯裡:“來,陪我喝兩杯。”
小流光連忙晃了晃手:“不可不可。出家人不能喝酒。”
姜雨婷撓了撓下巴,思慮再三後說道:“喝酒是代表對兩位新人的祝福。你不喝酒。難道你不祝福九音和陳昭?”
流光連忙說道:“那沒有的。他們二人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們成親了,我怎會不祝福。”
姜雨婷撐着自己下巴道:“那你倒是喝啊。”
和尚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一喝而盡。
姜雨婷大笑:“來。多喝兩杯,喝的越多,祝福也就越多。”
幾杯酒下肚,和尚已經覺得暈暈乎乎。頭重腳輕了。
一聲鳳鳴在此時傳來。
姜雨婷耳尖:“這聲音難道是?”穆然拉起流光:“走!我們去看看!”
二人一陣飛奔。
林間充斥着清爽的空氣。幾吸之下身心暢快。兩人越奔越快,周圍的樹木在兩邊急速倒退。姜雨婷趁着醉意一躍飛上樹枝,驚起在樹枝下歇息的幾隻飛鳥。姜雨婷樂得一笑。幾個躍起之下竟不覺疲累反而感覺周身暢快淋漓。
一聲鳳鳴響起。五色的彩鳥自山坳處飛去。周身火光四射,美輪美奐。
姜雨婷眼中星光四射:“看!真的是鳳凰!看來他是來爲九音祝賀的!”
流光笑道:“是啊。難怪九音的武功如此高超。原來真是鳳凰大帝的弟子。”
姜雨婷穆然說道:“快許願!”
流光奇道:“許願?”
姜雨婷笑道:“是啊。難道你沒聽說過,鳳凰的出現象徵着祥瑞。若是向他許的願,一定能成!”說罷立刻小手合拳。將眼睛閉了起來。
流光轉頭望向姜雨婷。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龐顯得潔白無瑕。流光腦中金光一閃而過。他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麼。
姜雨婷睜眼時發現流光正在傻傻地看着自己,奇道:“你看着我做什麼?你怎麼不許願?”
流光撓了撓腦袋:“我好像也沒有什麼願望。”
姜雨婷道:“難道你沒有喜歡的人?或者渴望的事情?”
流光瘋狂地點頭。
姜雨婷咧嘴一笑道:“是什麼?”
流光道:“我渴望天下太平。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姜雨婷又問道:“還有呢?”
流光摸了摸腦袋:“沒有了。”
姜雨婷道:“我是說...關於你自己的。”
流光奇道:“我的什麼?”
姜雨婷想了想後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天下真的太平了。你會去哪?會去做什麼?”
流光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想過。但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的話,我想會找一座小山。搭一個小茅屋。種一棵小樹。再開一片土地。平時可以種種蔬菜和花草...”
姜雨婷用力搖了搖頭:“我不是在問這個。”
流光奇道:“那姜姑娘是在問什麼?”
姜雨婷看了流光很久。好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咽了回去。最後嘆了口氣道:“算了。你就是個傻子。我不問了。”說罷轉身欲走。
流光忽然喊道:“對了。姜姑娘!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姜雨婷轉過頭來沒好氣地回答道:“我們當然見過,我們去年在聚賢會上就見過了。”
流光道:“我不是說聚賢會。我是說比聚賢會更早的時候。是在南疆。我十五歲時,隨着師父去過南疆傳佛法。那個時候我們是不是見過!”
姜雨婷聞言。忽覺眼睛有些發熱,隨後一汪淡淡的泉水充斥了眼睛。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那是她八歲那一年。當時她嫌皇宮太過無聊。於是偷偷溜到了外面遊玩。
她自恃武功甚高。卻忘了人心險惡。
在一所客棧裡。她因爲一時之氣,露出了滿包裹的金銀財寶。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紅了眼睛。
很快,她就被幾個黑衣人抓了起來。奪去了所有的錢財。但她仍然不知天高地厚,衝那幾個黑衣人叫囂着自己是南疆國的公主。那幾個黑衣人聞言一笑。一番商量過後,決定砍下她的手指用於威脅南疆王。從而得到更多的錢財。
姜雨婷一聽嚇壞了。那明明是夏天。她卻冷的渾身發抖。
但她運氣好呀。
只見一個身穿金袍的大哥哥從屋檐上飛了下來。那大哥哥就好像天界的戰神,渾身充斥着金色的光芒。那幾個蒙着臉的蠢貨拿刀來砍他,竟反而被金光折了刀。沒過多久,那幾個蒙面人就被打的落荒而逃。
而姜雨婷早在一開始就被眼前的人給吸引住了。
爲什麼?姜雨婷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因爲他奇異的服飾。也也許是因爲他的容貌英俊。又或許是因爲他那與衆不同的光頭。
哦。
是了。
是因爲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她從未見過的清澈與寧靜。
皇宮裡的侍衛和下人們都對她很好。但她總覺得他們的眼神都怪怪的。彷彿透過她,能抓到許多金銀財寶一樣,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慾望和貪念。但她知道,他們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她經常聽到侍女們在暗地裡說自己跋扈。
她望向流光的眼睛。
那眼睛好像一汪清泉。看着她的時候,就像在看着一隻小貓或者小狗一樣。充滿了仁慈和憐愛。
姜雨婷吸了吸鼻子問道:“你是誰?爲什麼要救我?”
那人奇道:“救你需要理由嗎?”
姜雨婷道:“不需要嗎?”
那人又道:“需要嗎?”
姜雨婷咋舌:“好吧。那你跟我回去。你想要金錢還是地位。我父王都會賞你的。”
那人笑了一笑:“我不需要那些。”
姜雨婷奇道:“那你想要什麼?”過了半響。姜雨婷忽然小臉一紅,猛地捂住自己的前胸叫道:“你該不會是想娶我吧!雖然書上說了,如果碰到長得帥武功又好的人救了自己的命,是可以嫁給他的。但是我還小!還不能成親!”鬼知道她小小年紀都在看什麼書。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道:“娶你?娶是什麼?”
姜雨婷有些不好意思:“娶就是..就是。你想和我永遠在一起。”
那人哈哈一笑:“那你放心吧。我不想娶你。再過兩天,我就要隨師父回中原去啦。”
姜雨婷有些恍惚:“你真的不想娶我?”
那人笑道:“真的不想。”
姜雨婷道:“你這人真奇怪。你既然不想要錢,又不想要地位。還不想娶我。那你爲什麼要救我?”姜雨婷當然感到奇怪。雖然她只有八歲。但上門跟她父王提親事的人都已經踏破了皇宮的門檻啦。
那人卻道:“救你不需要理由啊。”
姜雨婷又問:“那我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呢?”
那人又用力撓了撓光頭,想了很久後說道:“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不想看見你被他們砍斷手指,所以就只好救你啦。”
姜雨婷一愣。
沒過多久,她卻換了一個人似的,堅定地朝那人笑道:“我決定了!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嫁給你!”
想到這裡。姜雨婷將淚水一抹。轉身說道:“你纔想起來麼?”
流光口宣佛號:“是和尚想起來的太晚了...當年和尚年紀小,不懂事,冒犯姑娘了。”
姜雨婷噗嗤一笑道:“冒犯我?你說的可是答應要娶我的事情?”說完又將頭一轉,吸了吸鼻子道:“那事我早就忘了。”
原來和尚當年年幼。並不知道嫁娶爲何物。只是經不起姜雨婷糾纏。便草草答應了。
所以姜雨婷纔會在成年之後,就立刻馬不停蹄地跑向大唐。可她真的踏入了中土以後,她才發現。原來穿着那種衣服,頂着光頭的人叫和尚。
和尚是一輩子都不能成親的。如果一定要成親的話。就會被人唾棄一輩子。
她不願意讓他被人唾棄一輩子。
她本想直接回南疆。可她走出沒幾步路。又轉身,回來了。
她想着。只要看他一眼。自己就離開。
可當她真的再見到他時。卻怎麼也不捨得離開了。
姜雨婷道:“和尚。我吹首曲子給你聽可好?”
還不等流光回答。姜雨婷便已經自顧自地吹了手中的長笛。
笛聲悠長而動人,緩緩穿越清風而去。
流光睜着大大的眼睛。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道爲何。他覺得自己心裡癢癢的。
月光下。
誰在淺唱低吟,如潑墨畫面。
誰將雙掌合十,如羣山厚重。
又是誰的淚,化作漫天的煙雨纏綿而下。
道一聲佛號,內心所有的悸動是否隨着佛號煙消雲散。
說一聲珍重,是否真的捨得永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