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人直言相問,列位大臣止不住一陣唏噓。
“衆愛卿不要吵了,朕自有道理。孫大人、溫大人,二位言過其實,分不清當今形勢,反倒不如慕容愛卿看得遠,當今我大燕國最主要的不是去開倉救濟那幾個窮苦的百姓,普天之下的百姓朕是永遠也救不完的,當下最要緊的,是應該儘快想個辦法將吳王從邊陲召回京來,以免後患無窮。退朝。”
衆位大臣漸次退出,三三兩兩小聲議論着。
慕容評故意從孫溫二位大人面前經過,一臉獰笑:“二位,怎麼樣,想把我踩到腳底下,你們根本沒那本事!瞧見了吧,皇上並沒採納你們的上書,反倒是褒獎了老臣一番,人啊,貴在有自知,要識相,若一味和老夫過不去,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地——。”慕容評故意拉長了聲調。
“呸,禍國殃民的東西,可憐我大燕國遲早毀在你這種小人的手裡,上蒼啊,您怎麼就不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道啊,誰來爲那些可憐的百姓做主啊,皇上他聽信讒言,又豈知忠言逆耳的道理,只怕天長日久長堤潰於蟻穴啊……”孫大人將一口痰啐於慕容評身上,渾身氣得發抖,用手指點着慕容評大罵道。
“你、你們等着,你們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慕容評用絹絲揩掉了身上的痰跡,狠狠的望着孫書同和溫景明兩位大人,憤然離去。
皇宮之內依然是鑼鼓喧天,載歌載舞。
午睡剛醒,孫婉儀與溫婕妤二人此刻正嫌棄屋裡煩悶,便順着鵝卵石鋪就而成的甬道並肩而行,談及自己的老父親在朝堂之上竟再次和慕容評發生爭執,兩人心中都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來,慕容評詭計多端,最善於使詐,況且又有可足渾皇后在背後爲其撐腰,只怕稍有不慎便被他算計了去。兩人心下焦急,便愈發覺得那管旋嗩吶之聲刺耳難耐。
“兩位姐姐留步,兩位姐姐這是要哪裡去?”似一串清脆的鈴音傳入耳廓,回頭觀望,只見崔婕妤正笑盈盈的從遠方打着流螢小扇姍姍而來。
孫婉儀與溫婕妤二人對望了一眼,記得當日嵐禎夫人曾告誡二人要遠離崔氏,也知道她平日裡是可足渾皇后的常客,二人生怕惹出什麼事端來,便心下想着寒暄幾句之後迴避。
於是答話道:“妹妹午後還這麼精緻的妝容,又這般急匆匆的趕來,可不是急着要去看戲嗎?聽說皇上着人從民間請來了耍猴的高手,那猴子也是極伶俐極可愛的。”
“是呀是呀,你看咱們當今聖上,自有了小皇子之後,龍顏大悅不說,給了皇后多麼至高無上的榮耀呀,這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呢,將來姐姐若能誕下小龍子,姐姐也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崔氏滿臉羨慕嫉妒的神情說道。
“婕妤不要心急,他日皇上寵愛之時,妹妹定然也會懷上龍裔。只不過早晚罷了。”孫婕妤連忙說道。
“但願如此吧……”
崔婕妤的眼裡突然凌亂着一抹淡淡的哀傷,但隨即轉瞬即逝。“二位姐姐與我同去戲園子看那耍猴的吧。”
“不去了,不去了,孫婉怡此刻正懷有身孕,戲園子里人多嘈雜,恐有意外發生。”溫婕妤連忙回絕。
“不妨事不妨事,裡邊人雖多,但戲園子上方有個天台,是專門爲王公貴族預備的,那裡安全不說,也沒有人吵鬧的。二位姐姐同去吧,否則就是不給妹妹這個面子了。”崔婕妤仍很執着的說道。
“我看還是不要去了吧,婉儀受不了那種環境的……。”溫婕妤還是不同意,試圖回絕。
“盛情難卻,不如去看一看也罷,橫豎在這宮中又沒什麼意思,就當去消遣了,我們小心就是了,走吧。”孫婉儀倒是答應的很痛快。
“真的嗎?太好了,有兩位姐姐陪伴,麗萍就不覺孤單了呢。我們快去吧。”
這是一個露天的戲臺,那雜耍之人此刻正手執一根皮鞭戲弄那猴頭,只見那猴頭上躥下跳,身形快如閃電,似解人意般聽候着主人的差遣,主人讓它倒立,它便倒立,主人讓它打滾,它便打滾,動作稍有不到位,便會捱上主人一鞭子。四周圍滿了黑壓壓的一片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隻猴子身上,並沒有人注意到高高天台之上的婉儀和婕妤等。
人們不時的被猴子的精彩表演逗的捧腹大笑,高興之餘,也並不忘打賞這猴頭,紛紛將手中瓜果投向猴子。猴子畢竟是動物只認得吃,所有拋來的食物一概來者不拒,甚至幾次掙脫主人的繮繩上前去搶食。人羣中不時發出一陣驚叫聲,但隨即便會被人們的吆喝聲所淹沒。
這臨時搭建的天台似懸在空中的樓閣一般,此時雖已是盛夏,但天台上卻是涼風習習,崔麗萍坐在天台上嘻嘻哈哈打趣着猴頭,並不時拿眼偷覷孫婉怡剛剛有些隆起的小腹,心中暗暗不平起來。
前些時日,因着可足渾的推薦,皇上是寵幸過自己幾日的,自己也是掐算好了日子,那幾日合該受孕的,可是一段時日過去之後,卻沒有任何徵兆,她心下狐疑,便讓杜太醫爲自己把了脈,不想卻猛然聽到一個驚天霹靂般的消息,杜若太醫私下對她說,她極有可能被人暗中做了手腳,由於長時間接觸檀香,她這一生恐怕都不會懷孕了。
而這,無異於晴天裡的一聲響雷,之後很長一段時日,她都緩不過精神來,還好可足渾皇后日日對她照拂有加,她這才漸漸從陰影裡強打精神爬出來。可是,一個沒有任何子嗣的妃子在這寂寞的深宮大院裡以後以什麼爲生呢?她想到了先皇后段氏的下場,渾身便止不住發冷,爲今之計,自己也只能緊緊抱住可足渾皇后這棵大樹乘涼了。但她始終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樣被人做的手腳呢?又是何人,因何要對自己下手呢?
如今,看到一同進宮來的孫婉儀竟然有了龍裔,這怎能不令她心生懊惱
。但卻並不表現在臉上,她不動聲色的將盤子裡擺放的一隻香蕉從看臺上扔向那猴頭,看臺上擺放的果品乃是上等佳品,猴頭在衆多果品之中看見了香蕉,高興極了,三下五除二,竟然快速扒掉了皮津津有味的塞進嘴裡吃起來,只消幾秒鐘,一隻香蕉便不見了蹤影。猴子似意猶未盡,在底下來回焦急的踱着步子,不時的朝看臺仰望着,期冀着再次打賞。
崔婕妤看出了猴子的心切,心中竊喜。她不動聲色的再次悄悄拿起一根香蕉,只在面前晃了幾晃,卻並未將香蕉扔下臺去。猴頭既然看見了香蕉,這時已經急不可耐了,它迅速掙開主人的繮繩,三下兩下便順着柱子爬上了天台,由於果盤正對着孫婉怡在桌子中央擺放,慌亂之中,只見猴子呲牙咧嘴直奔孫婉儀面門撲過來,嚇得孫婉儀急忙往後閃,可是她忘了,這小小看臺只不過是臨時搭建而成,四周皆空,周遭只有幾根藤條圍在那裡,似空中樓閣般懸着,原本坐在紅楠木椅上是非常安全的,可是誰也不會想到猴子會突然爬上來,崔婕妤伸手作拉孫婉儀之狀,實則暗地裡使勁助推了孫婉儀一把。孫婉儀當即腳下一個懸空,竟直接從藤中間翻了過去,當即從看臺上摔下去,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衫……
事情發生的突然,人們一瞬間都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只有那隻不知深淺的猴子,依然手捧着香蕉,大口大口的品嚐着,絲毫不知自己闖下了多麼大的禍事。
“婉儀——”溫婕妤瞬間淚流滿面,急忙跑下階梯,她們二人從小就玩在一起,兩家大人又都是世交,從小到大,兩人情同姐妹,這事情來的這樣突然,彷彿這一切只在瞬間完成,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婉儀,婉儀你醒醒,快傳太醫,要快!”溫婕妤望着兩旁呆若木雞的人們,焦急的喊道,人們這才彷彿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
當慕容俊急匆匆趕來時,趙太醫只惋惜的搖搖頭,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當嵐禎聽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孫婉怡已經被整理好了衣衫,殷紅的血像極了一朵綻放的牡丹,那麼耀眼的開放着。她雙眼緊閉,似乎睡着了一般,俊美無雙的臉上不着任何痕跡,嵐禎甚至曾一度想找出點點哀怨的神色,都沒有。致死,她都是深愛着皇上的。
慕容俊的臉上似霜打了一般,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婉儀,緩緩一揮手:“來人,將人擡走吧。撫卹家屬。”只這一句話,再無他言。
他果然是冷酷無情之人。
嵐禎似乎又看到婉儀每日黃昏那癡癡等待的身影,彷彿又望見她望着慕容俊時那雙默默含情的眼睛,彷彿又見她思念皇上時那落寂的神情……
可是皇上,在乎的,卻只是她肚裡的孩子。與她,可有可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