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皆有愛花人,多將情深付詩文。
才名未顯胸有墨,我亦尋花學古人。
秋蘭紉佩菊東籬,梅妻疏影蓮出泥。
水陸草木花見甚,十八年來不得一。
那日尋常過曦園,春在北師第一年。
信步悠悠惹芳草,擡頭無意見君顏。
問姓詢名舊識否?樓前苦道相逢晚。
衆裡尋君千百度,蹉跎春風多少年。
半樹花苞半樹開,溫潤如玉幽若蘭。
雪膚貌美似楊妃,體態輕盈如燕還。
一見傾心成摯愛,日日曦園不覺遠。
時時相思時時念,恨不徙根種牀沿。
未及十日花盡開,曦園三株霜雪白。
更有蝶黃胭脂紅,羅列京師學堂外。
淡淡清香風播撒,玉顏搖動引人來。
相機留影紙留畫,消得宋玉夢陽臺。
平生難得心上花,漂泊花下不思家。
故怕春去花凋零,君家盡隔天之涯。
不料狂風三月末,春日初來花竟落。
拾花切悲此生短,東君焉敢不知錯?
卻答三春無數花,一花謝幕一花生。
芳菲開落各有時,不許獨佔人間春。”
我坐在牀上,反覆默唸我爲玉蘭寫的詩,看看是否需要修改。
傅成昊忽然大聲喊道:“天吶,又要體測,完了完了。” 他一邊喊一邊跳下牀,他是我們寢室最怕體測的,剛入學時就體測過一次,那次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跑一千米中途跑得嘔吐,還差點暈倒,最後還是我把他扶回來的。他體重只有八十斤,比他女朋友還輕一點,我們平時總是調侃他,說他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除了體重,肺活量、握力和跳遠他也不行,更別說最難的引體向上了。不過,上學期他和女朋友一起加入了車協,晚上經常跑步訓練,週末經常騎行幾十裡,這麼久過去了,他的身體素質肯定變好了不少。
袁江燁問:“誰說要體測?”
“羣裡發了通知,下週末大一都要體測啊。”傅成昊來回走動,很是慌亂。
我們一個個都拿起手機,打開QQ,外院大羣裡果然有體測通知。
羅覺也有點慌了,“哎呀,好煩,又有一千米和引體向上。”
我也最怕這兩項,一千米是跑完就只剩半條命,引體向上十三個及格我最多做三個。我附和道:“沒關係,我陪你。”
傅成昊總算坐在了椅子上,“你們還好,只爲這兩樣發愁,我可是全都不行。”
我安慰他說:“你不是經常和沈芝瑤跑步嗎?這次肯定沒問題了。”
“希望吧……唉。”他沒什麼信心。
袁江燁說:“別怕嘛,要死大家一起死。”
“燁帝又謙虛了,國家二級運動員。”範越陶笑道。
範越陶這麼一說,全寢室的人又被逗笑了。袁江燁並不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只是他身體素質很好,上次體測就像是他的個人表演,除了引體向上,他每一項都拿的高分,回寢室以後,我們便把他封爲了國家二級運動員,一開始本想封爲一級,後來想到他和一級運動員多少有點差距,而且不夠謙虛,就改成了二級。從那以後,國家二級運動員就成了袁江燁的一個假身份,一旦涉及到和運動相關的事,我們總會拿出來調侃他,順便活躍氣氛。
袁江燁止住笑說:“又來了,能不能忘掉這個梗。”
“忘不掉了。”羅覺說,“你這一輩子都會帶着這個尊號。”
“燁帝,要不你替我去體測吧?”傅成昊說。
“我?那怎麼行,被認出來怎麼辦?再說了,體測一次多累啊,我哪還有精力替你,你還不如找體院的人幫忙。”
“我不認識體院的人啊。”
“我認識啊,你不會真想找人替你吧?”
“當然假的,我可是有氣節的人,死也得死在自己手裡。”
我又鼓勵傅成昊,“你別這麼悲觀,跑了一學期步,我就不信你還會暈倒。”
“萬一呢,就怕萬一嘛。”他回到了牀上。
袁江燁說:“還有一週,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練引體向上?”
“臨時抱佛腳哪有用啊。”我說。
“說不定有點用呢,我上次纔剛及格,不知道這次能做幾個。”
羅覺說:“你都及格了還想怎樣,我只能做一個。”
“我可一個都做不了。”傅成昊說。
我說:“我只能做三到四個。”
“我好點,七八個。”範越陶說。
熊世黎說:“我就一兩個。”
我又調侃道:“看吧,最後還是國家二級運動員最厲害。”
袁江燁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坐在牀上對我鞠躬,“求你們了,不要再涮我了。”
之後三天的晚上,袁江燁總會帶頭去操場練習引體向上,他只有這一項需要練習,但他沒有什麼進步,始終在十三、十四個徘徊。當然,不單是他,我們做引體向上也沒有進步,一個都做不了的依然一個都做不了,能做幾個的依然只能做那麼幾個,臨時抱佛腳果然沒有用。我們練了三天,對引體向上實在沒了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於是放棄了。後來幾天我們也沒有做其他訓練,心想體測就在眼前,應該保存點體力,不能太累。
到了週末,爲了避免人多排隊,也爲了避免天氣炎熱,我們大清早就去了體育館北側,在二樓領了體測單,按照單子上的項目依次進行體測。身高、體重、握力、肺活量、立定跳遠等項目就在領體測單的二樓測試,而五十米、一千米、引體向上這三項在操場測試。不算負責體測的體育系學長學姐,我們是去得最早的,整個二層只有我們六個人在體測,半小時後纔有別的人來。
傅成昊站上體重秤,屏幕上仍舊顯示40kg,和他剛進學校時的體測結果一模一樣,一斤不增,一斤不減。負責測身高體重的學姐都驚呆了,以爲眼花了還湊近體重秤看,確認之後又盯着傅成昊說,“你怎麼這麼輕啊!”傅成昊笑而不語,袁江燁替他答道:“他吃什麼都長不了肉。”學姐笑道:“這體質可真讓我們女生羨慕啊。”學姐把結果寫在體測單上,再把單子還給傅成昊,又叮囑道:“多吃點啊。”傅成昊點頭答應,略帶羞澀地笑着。
體測是要計算成績的,如果不及格,輕則重新體測,重則影響畢業,而身高體重在總成績中佔比很高,傅成昊在其他項又得不到很好的成績,所以他很是煩惱。離開了測身高體重的地方,羅覺忽然想到一個鬼點子,他說:“下次體測,讓傅成昊在口袋裡裝塊石頭,這樣站上體重秤,體重就上去了。”我們都搖搖頭,感覺這方法不可行,袁江燁說:“萬一負責的人要檢查口袋,那不就被發現了嘛。”
我們來到測立定跳遠的地方,袁江燁排在第一個,他立定跳遠很厲害,所以讓他打頭陣。每個人能跳兩次,取最遠的一次爲成績,袁江燁果然不負衆望,他第一次就跳了兩米六,第二次跳的更遠,當他拿回體測單的時候,我們五個人默契地鼓掌了,範越陶還說:“太厲害了,真不愧是國家二級運動員。”負責記成績的學長還很好奇,問袁江燁:“你是二級運動員?”袁江燁滿臉尷尬,先白了我們一眼,再憨笑着對學長說:“沒有沒有,他們亂吹。”
離開了測立定跳遠的地方,袁江燁說:“你們能不能靠點譜?在寢室樂呵樂呵也就算了,幹嘛在外面還瞎說,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說:“哪有瞎說,燁帝你跳遠就是很強啊。”
“那跟二級運動員有什麼關係?”
羅覺說:“說着霸氣,就跟燁帝一樣。”
傅成昊附和道:“燁帝沒有針對誰,他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垃圾。”
“算了算了,隨便你們,我的名聲早晚毀在你們手裡。”
範越陶說:“不可能,你的名聲會因爲我們變得更加響亮。”
“我走了走了,跟你們多呆一刻都很危險。”袁江燁加快腳步,去測握力跟肺活量。
袁江燁不想讓我們調侃他,便刻意跟我們保持距離,但這並沒有用,他握力和肺活量的成績都很不錯,我們又鼓了兩三次掌,喊了兩三次“國家二級運動員”,我敢肯定,整個二樓的人都聽見了。袁江燁沒有辦法,只得笑嘻嘻地跑過來,求我們放他一馬,我們也笑得合不攏嘴,沒有心思再調侃他。那場面真的有趣極了,讓人終身難忘。
過了十幾分鍾,我們測完了室內的項目,便一起離開體育館,去操場測剩下的三項。
下樓梯的時候,袁江燁問:“你們想喝水嗎?我去買幾瓶水。”
“現在不渴,但跑了一千米應該會渴。”我說。
“那我去買水咯。”
“這麼主動去買水,燁帝肯定有陰謀。”傅成昊說。
“我能有什麼陰謀?”
範越陶一眼看穿,“燁帝是想收買我們,好讓我們待會不要調侃他。”
我恍然大悟道:“噢,原來如此,那我不喝水了。”
“我也不喝了。”傅成昊笑道。
袁江燁非常鎮定,他似乎沒有想收買我們,真的只想去買水。他說:“那你們別後悔,我就只買一瓶。”
我說:“我還是要一瓶吧。”
傅成昊也說:“那我也要一瓶。”
羅覺說:“那就一人一瓶。”
袁江燁獨自去超市買水,我們五個先去操場體測。
我們五個商量決定:先測引體向上,反正也做不了幾個,不如先去測了,一個都做不了的,就讓記成績的學長直接打零分;然後測五十米,這是剩下三項中最輕鬆的,只需要衝刺就可以,測完這一項還能有足夠體力;最後測一千米,測完以後估計人就虛脫了,交了體測單,得努力蕩回寢室休養。上次體測後,我們達成了一個共識:“體測毀三天。”聽說女生達成了另一個共識:“體測毀一週。”
引體向上在體測總成績裡佔十五分,做六個得一分,所以說,如果做不到六個,其實就不需要做了,直接讓學長記零分就行。我上次只做了三個,一分都沒有,這次我想再試一次,結果奇蹟般地做了六個,我十分滿意,總算在這一項拿到了分數。範越陶做了十個,羅覺和熊世黎只做了兩個就放棄了,傅成昊直接讓學長記的零分。袁江燁抱着六瓶水過來了,他放下水,給我們表演了一番引體向上,他其實做的不多,但比起我們就很多了。
離開了測引體向上的地方,袁江燁問:“你們剛纔怎麼不說我是二級運動員呢?”
我喝了一口水,“你又沒拿滿分,當不起,當不起。”
“噢,我還以爲是喝我的嘴軟呢。”
羅覺說:“你想多了,我們臉皮厚着呢,想調侃你隨時都會調侃,管你買沒買水。”
“呵呵,那把水還給我。”
我又喝了一口,擰上瓶蓋,甩給袁江燁,“拿去吧,我正愁沒人幫我拿。”
他接住水,又扔回給我,“算了,自己拿着。”
五十米跑一轉眼就測完了,我們跑得很快,幾乎一起衝過終點,成績肯定不會差。
體測只剩下最後一項了,一千米跑,跑完就可以回到寢室臥牀不起。雖然傅成昊在車協有過很多騎行經歷,還常常在夜晚跑步鍛鍊,但他還是有一點心虛,上次體測給他的陰影實在太大了。我不厭其煩地鼓勵他,“放心吧,你看你的體測單,肺活量比上次好那麼多,跑一千米肯定沒問題。”
他看了看體測單,笑着說:“嗯,借董哥吉言。”
“我中午請你吃飯。”
“真的?”他有點驚喜,卻立刻想到我的難處,“算了,讓董哥破費多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請你吃食堂,用不了多少錢。”
“那敢情好,我一定努力。”
一千米出發之前,傅成昊又對我說:“董哥,如果待會我暈了,麻煩你扶我一下。”我爲了鼓勵他,狠心地說:“我不扶,自己跑。”結果不出我所料,傅成昊出色地完成了一千米,我們六個人中,他是第二個到終點的,他比我、羅覺、熊世黎和範越陶都跑得快。跑完以後,我們五個都去表揚他,說他“滿身農奴把歌唱”,從一年前的跑步菜鳥變成了現在的跑步小能手。他卻突然驕傲起來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說什麼“一千米,輕輕鬆鬆”之類的話,一點也不像幾分鐘之前的他。
我們測完了所有項目,將體測單交給了學長。我,範越陶,袁江燁,熊世黎四人回寢室,羅覺和傅成昊留在操場,等着他們的女朋友,王靜和沈芝瑤會過來體測,女生要跑八百米,需要他們倆照顧。唉,不經意間,我又被他們倆秀了恩愛,有時我也想有個女朋友,但大多時候,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我沒有資本談戀愛。
“體測毀三天”這話果然不錯,起碼是毀了一天。跑完一千米,我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再加上早上起牀太早,我又累又困,一進寢室我就躺到牀上,這一躺就躺到了中午。範越陶他們也和我差不多,除了上廁所,在牀上基本沒有動彈過,這是我醒來以後他們自己說的。睡醒以後,我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又懶得去食堂吃飯,便決定訂外賣,當時聽說金谷園的餃子很好吃,就一起訂了。
過了一陣,外賣送到了,但我們誰也不想下樓取,我提議玩剪刀石頭布,看看哪個更倒黴,輸了的就下去取。本來是羅覺輸了,該他下樓,但他又耍賴了,他說:“哎呀,不行,我兩眼冒金星、兩腿發軟。”我們都知道他在找藉口,就是懶,不想跑路而已,我便說:“好啦好啦,還是我去吧。”我總是這樣心軟,四年大學生活中,幾乎所有的外賣都是我下樓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