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這一晚讀了《紅樓夢》,我就一發不可收拾,每天晚上我都和張曉星一起讀書,他讀他的“莎士比亞”,我讀我的“紅樓”,每晚一到兩個小時,每晚至少十章,有不懂的我就問張曉星,就這樣,只用了十三個晚上,我就讀完了一百二十回的《紅樓夢》。讀完一遍以後,我並沒有把她丟在一邊,而是把其中自己感興趣、精彩又有內涵的部分重新讀了一遍,“紅樓”這本書的確值得一讀再讀、一品再品,每一次都會有不一樣的收穫,或許這是所有名著的共同點。在讀《紅樓夢》之前,我也讀過幾本書,但都是有空、有心情纔會讀,不客氣地說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開始讀“紅樓”後,每天晚上我都有固定的讀書時間,基本是從九點到十點半,這都要感謝張曉星,有個愛讀書的夥伴真的很重要。
在第十三個晚上,我讀完了《紅樓夢》,張曉星又把87版《紅樓夢》的電視劇推薦給了我,讓我到學校的視頻網站“532”上看這部劇,就是歐陽木最喜歡的那個網站,只要他有空,他就會在“532”上刷劇,在他被身爲師範生應該做的作業包圍之前,每次我去他寢室找他,他都在看劇,無一例外。我知道《紅樓夢》的後四十回是高鶚寫的,很可能和曹雪芹想要的結局不一樣,聽張曉星說,電視劇的結局更符合曹雪芹的本意,所以從第十四個晚上開始,我就在“532”上看《紅樓夢》電視劇了,每晚一集或者兩集,用了我二十多個晚上纔看完。
雖然年代已經有點久遠,但比起現代熱播劇,87版《紅樓夢》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服裝、佈景和禮節都無可挑剔,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演員們的精湛演技,讓書中的每個人都獲得了生命,彈幕裡都說這些人就是“紅樓”中角色的轉世,我對此深表贊同。“黛玉”、“晴雯”、“湘雲”、“探春”,加上那“十里街”、“榮國府”、“大觀園”,這些人、這些地點將“紅樓”生活完美地呈現在我眼前,彷彿我自己也成了“紅樓”中的一個角色,和書中的人一起生活。我最喜歡的是“晴雯”和“黛玉”,但我不清楚我喜歡的是書裡的她們,還是劇中飾演她們的演員,或許這根本不重要吧,重要的是這部劇很美好,“寶玉看破紅塵,在雪地行走”的結局也是我喜歡的。
整個“紅樓”之旅中,除了張曉星,還有兩個女生也不得不提,那便是毛梓藝和吳千千。
先說毛梓藝,她和張曉星一樣,也是大二才轉來英語系的,原來她在法學院,轉過來肯定也是因爲熱愛着英語吧。我和她相識比張曉星早,她一轉來英語系我就認識她了,因爲她和我選到了同一個網球班,每週都會一起上網球課。記得第一次網球課,她就站我旁邊,她看了我兩眼,忽然笑着問我:“你好,你是不是董仕晚?英語系的?”
我也看了她一眼,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但我還是禮貌地說:“是啊,你是?”
“我也是英語系的。”她說。
我上下打量她,她戴了眼鏡,臉也有點嬰兒肥,不過仍有八分俊俏。我又說:“真的假的?去年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呢?”
她笑道:“我是這學期才轉來英語系的。”
“噢,難怪。”我繼續問,“那你怎麼認識我?”
她依舊笑着,搖搖頭,“我見過你很多次了。”
我愈發摸不着頭腦,“什麼時候啊?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去年我經常旁聽英語系的課,你比較,嗯,活躍,所以對你有些印象。”
“活躍”這個詞也把我逗笑了,我說:“原來是這樣啊。”
“嗯,綜英的王老師經常叫你的名字,所以我就記住你了。”
王老師就是亮哥啊,他的課上我一向是話嘮,總愛接話。我有點慚愧,“見笑了。”
“沒有啦,每次上綜英課我都感覺特別輕鬆,王老師和你總能把我逗笑。”
我大笑道:“哈哈,我的榮幸。你以前是哪個系的呀?”
“法學,不過是被調劑的,我不喜歡法律。”
“沒事,現在你已經加入英語系了,歡迎歡迎。”
“謝謝你啦,以後請多關照。你是我來英語系認識的第二個人。”
“第二個?那第一個是誰啊?”
還沒等毛梓藝回答,網球老師就吹響了哨子,催促我們集合。後來我就忘了這件事,一直都沒有再問毛梓藝,她在英語系認識的第一個人是誰,因爲這不重要啊,我對她又沒有想法,何必瞭解她那麼多呢。直到我認識了張曉星,一次偶然的閒聊,我才知道,原來毛梓藝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他們是在轉專業的面試中認識的,兩人都來自湖南,在遠離家鄉的帝都,老鄉是很容易就熟識的。
第一節課網球老師就說,學校不提供球拍,我們得自己買,可是這門課只學一學期,我不想花這份冤枉錢,巧的是傅成昊在大一就學了網球課,他買了網球拍,聽說我需要球拍,他毫不猶豫就借給我了。我打網球很有天賦,才學了兩節課,我就可以和老師對打幾個來回了,班上的同學都誇獎我,哈哈,除了日語課,這是我引以爲傲的第二門課。毛梓藝學網球學得很慢,四、五節課後揮拍還打不中球,作爲英語系的新同學新朋友,我經常指導她鼓勵她。
說了這麼多,毛梓藝和我的“紅樓”之旅到底有什麼關係呢?說來有趣,在我看了87版《紅樓夢》之後,一次網球課上,我正教毛梓藝揮拍,猛然發現她和電視劇中的元春有幾分神似,當時我就震驚了,而且越看越覺得像。我一直看着她,她都害羞了,還問我:“你怎麼了?”我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沒事,我發現你很像一個人。”她又問:“誰啊?”我說:“你看過87版《紅樓夢》沒?裡面的元春。”毛梓藝真的好像元春,就這一點,她和“紅樓”的牽連就僅僅這麼一點,但已經足夠讓我記住她了。
再說吳千千,我和她相識很久了,在來帝都之前我就認識了她,從外院新生的QQ羣開始,這一晃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我和她交集甚少,大學裡都是選課走班制,我和她一起上過的課只有一門,而且她沉默寡言,課堂上幾乎不說話,私底下我也不會聯繫她,所以我跟她的交集,就只侷限在教學樓的偶爾碰面問好、和我會聽她發在QQ空間裡的原創歌曲了。儘管如此,我仍把她當作很好的朋友,因爲有一次,我們在教二樓一層到二層的樓梯上偶遇,互相問起近況,她很真誠地對我說了一句:“我朋友很少,但你算一個。”那一刻我受寵若驚,我也不管這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既然她說了我是她朋友,我自然不會辜負這份友情。她很愛音樂,雖然我沒有問過她,但我相信她很想在音樂這條路上闖出一片天,除了一直聽她發到空間裡的歌,我和她另一個與音樂有關的交集就是“紅樓”音樂會了。
學校有個“韶兮國樂”社團,是一羣喜歡古典音樂的人成立的,我本來不知道有這個社團,但張曉星有天傍晚給了我一張門票,上面寫着:“韶兮國樂社:87版紅樓夢專場”,他說:“剛纔經過體育館看見有人派票,一問才知道是‘紅樓夢’音樂會,想着董哥最近在看‘紅樓’,就幫忙領了一張。”
我收下門票,如獲至寶,感慨道:“哇塞,阿星,你真是太好了,萬分感謝。”我又看着那張票,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張曉星又問:“你笑什麼?”
我說:“老天爺十分眷顧我啊,我一喜歡上“紅樓”,與“紅樓”相關的就紛至沓來了。”
他也笑了,“這都是董哥的福氣。七點半開始,趕緊去吧,學生活動中心。”
我點點頭,把票裝進了褲兜裡,又披上羽絨服,熟練地跳下了牀,穿上鞋便出了門。
從宿舍樓出來,我向左走,一路經過學四樓、學三樓、學二樓、學一樓,這四幢都是研究生宿舍,聽說是四人一間,我們住八人間的本科生都很羨慕。路的盡頭是化學樓,左邊是學校的西大門,右邊是藝術樓,學生活動中心就在藝術樓的旁邊。在藝術樓門前,你們猜我遇見了誰?不錯,正是吳千千,她穿着漢服,還戴着頭飾,像極了穿越來的古代女子。我上前問她:“千千,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很愛給人起暱稱,不分男女。
她見了我,半掩面一笑,“等人。”
我笑道:“男朋友嗎?穿得這麼……顯眼。”
“不是,等我們社團的人。”
“什麼社團?漢服社嗎?”
“韶兮國樂社,你知道嗎?”
我吃了一驚,迅速把褲兜裡的門票掏出來,雙手展示給她看,“是這個嗎?”
她羞澀地點點頭,又問:“你是來看錶演的嗎?”
“是啊,原來千千也是國樂社的人,待會兒你要上臺嗎?”
“嗯。”她說。
“真好,我可要好好給千千捧場。對了,你們不只是唱歌吧?會有樂器什麼的嗎?”
“有。”
她話音剛落,就有人喊她:“小千!”
我順着聲音看去,只見有五、六個同樣穿着漢服的人,有兩個還抱着像琵琶一樣的樂器,我對古典樂器不熟,所以不敢隨便下結論。我對千千說:“你的夥伴來了。”
一個抱着樂器的女生小跑過來,上下打量我,看見那種眼光,我馬上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甚至還知道她會說什麼。果然,那女生對千千說:“小千,你帶男朋友來了?”
我忙解釋:“不是啦,我們一個系的,我正好路過。”我又對千千說:“那我先過去了,得佔個好位置。”
千千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來到學生活動中心門口,需要排隊檢票,排在我前面的不到十個人,但我十分着急,我一會兒望着大門裡面,一會兒看看檢票員,左腳不停地敲地板,生怕進去晚了就沒了好位置。終於輪到我了,我把票給了檢票員,飛快地衝了進去,我直接跑到了第一排,幸好還空了幾個位置,我想都沒想,搶佔了正中央的那一個,離舞臺近一點肯定會聽得舒服一點,當然也方便我看到好朋友吳千千。千千他們沒有從正門進來,他們是演員,走得是藝術樓裡的專屬通道,那個通道可以直接到達學生活動中心的後臺,觀衆則沒有這個權利,去年參加一二•九歌詠比賽的時候,我也走過那個通道。
舞臺兩側的大屏幕上一直在播放87版《紅樓夢》的影視片段,那些場景對於剛剛看完劇的我來說,真的是十分親切,正好也讓我溫習一遍。與此同時,沒有燈光的舞臺上有很多人在走動,那些人在擺凳子、架子、話筒,還有古箏之類的大型樂器,各個器物的擺放位置都經過了細細考量,給人一種正式感。開場前十分鐘,大屏幕上播放了一個“紅樓”女子羣像視頻,視頻中是“紅樓”女子的絕美瞬間,背景音樂配的是《花想容》——“日匆匆,夜匆匆,雲想衣裳花想容”。伴隨這首歌,穿着漢服的表演者悉數上臺,有抱琵琶的,有拿笛子或簫的,也有空着手的,他們分別走到了早已定好的位置上,有的坐下,有的站立。
燈光突然照亮了舞臺,表演者們靜止不動,觀衆們都自覺安靜下來,給予短暫的一串掌聲。沒有主持人報幕,樂器聲一起,表演就正式開始了,第一曲是電視劇的序曲,聽說是《枉凝眉》和《葬花吟》組合版,這二者結合起來更突顯一個“悲”字,聽着聽着,我的眼眶不自覺就溼了。我沒有白居易那樣有才華,寫不出《琵琶行》裡描繪音樂的那種精妙句子,況且我連臺上的古典樂器都認不全,說錯了可是要丟人現眼的。然而,我卻聽的真切,這音樂的確將我拉回了紅樓世界,那一刻是文字表達不出來的感受,只在心裡。
臺上一曲結束,臺下安靜幾秒後,自覺響起掌聲。第二曲是《枉凝眉》,是由吳千千演唱的,其他人爲她伴奏,這是我第一次現場聽她唱歌,聲音比她分享在空間裡的更空靈,或許只是因爲歌曲不同吧,《枉凝眉》可能就需要這樣表達。第二曲之後的曲目順序我已經不記得了,反正就是劇中的那幾首歌,《晴雯歌》、《好了歌》等等,每一曲結束後總會有熱烈的掌聲,這是觀衆對他們表演的認可和讚賞。音樂會大概是九點結束的,其他觀衆都慢慢離了場,我卻還坐着不動,我還沉浸在“紅樓”音樂中,捨不得走呢。
吳千千來到了我身邊,她已經取下了頭飾,披散着頭髮。她問我:“你怎麼還不走?”
我說:“餘音繞樑呢。你唱的真好,你們演奏得也好。”
她笑道:“謝謝誇獎。走吧,我鎖門了。”
“啊?鎖門,你的朋友們都走了嗎?”
“對啊,快點,我還要回去洗澡呢。”她往正門方向走了。
我緩緩起身,望了一眼舞臺和太屏幕,甩了甩頭,跟上了吳千千。
她又問:“你很喜歡《紅樓夢》嗎?”
我說:“最近才喜歡的,剛剛看完原著、刷完劇。你呢?也喜歡吧?”
“還行,他們都說我有點像黛玉,性格上。”
我笑道:“還別說,挺像的。”
“你知道什麼,你又不常跟我相處。”
“你說過我是你朋友嘛,所以我肯定知道。”
她又笑了,“你還記得呢?”
“當然,我這人記性很好。”
“謝謝你。”
“也謝謝你啊。”
讀了原著,看了電視劇,聽了音樂會,我和“紅樓”的故事卻依然沒有結束。趁着星期天,我去了帝都的植物園,我可不是去看花,冬天的植物園裡除了溫室可沒有什麼花,我之所以去,是因爲裡面有曹雪芹故居,據說當年曹雪芹就是在那裡創作《紅樓夢》的。故居是明清風格的小屋和院子,被常青樹圍繞着,屋裡有曹雪芹生平事蹟展示,和一些相關文物,它不能算是很好的景點,但對我來說,它是我“紅樓”之旅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