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姜一直以爲鹿泉的死是個意外, 那是燕王之亂結束以後,趙望當時已經派回凃去駐守邊疆了,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 他還是下了一趟江南。
回來以後不久, 從南邊就傳來了皇后病死的消息。
兩個月以後, 太后從清涼寺趕回來了, 面色沒有什麼變化, 就是情緒低落了不少。
她回來的時候阮姜被趙望帶着去給她請安,意外的這次沒有任何訓斥,反而擡頭望了阮姜一眼, 像是祝福一般說了一句,“你可要好好的活着。”
這算是什麼話。
阮姜一下子被氣樂了, 如果對方不是太后的話, 她肯定要還一句回去, 肯定活的比你長。
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阮姜的氣性也變了不少, 她只是行禮,“謝太后。”
後來阮姜才知道,皇后去世以後,雲慧大師也羽化了。
一下子失去了兩位摯愛的太后像是被人抽了魂,不管做什麼都懨懨不樂, 有的時候還會偷偷的抹眼淚。
從那以後, 趙望叮囑阮姜儘量抽出時間去陪陪老人家, 自己給皇后辦了葬禮, 把人埋在了皇家陵墓裡, 卻沒有放在他那個墓裡面。
那個時候還有人說他薄情,鹿泉跟了他一生, 就算是皇后又怎麼樣,最後走的還不如一個妃子體面。
過了一段時間,趙望就封了阮姜爲皇后。
其實阮姜成爲皇后以後並不怎麼高興,比起要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更喜歡做一個逍遙的貴妃,每天只需要吃好喝好好好侍奉皇上就夠了。
許是害怕阮姜應付不來這些事情,趙望讓她挑選幾個妃子幫她做賬目和雜事,阮姜記得林答應死的時候有兩個小姐妹看起來也足夠機靈,就把人調了過來。
至於白芷,出宮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她進宮是趙桓的主意,事情結束以後才聽她談起來自己的身世。
白芷從小就是個孤兒,被自己的師傅收養在神醫谷,從小精通醫術,其中最擅長的就是對各種藥物的控制。
趙桓曾經救過她們的師傅,後來爲了自己的大業就去找到了神醫,白芷的師傅也是一個正人君子,有恩報恩,便把她交給了趙桓。
卻沒有想到,當她離開的那天,趙桓派人把神醫谷踏平了。
只有半夏逃了出來。
這件事並不是白芷自己發現的,是在她伺候趙望的時候,趙望告訴她的。
其實趙望聽到消息以後便派人過去保護神醫,然而那羣人太過於沒用,去晚了一步。
好在白芷是一個拎得清的人,情緒穩定以後便答應趙望當雙面的暗探。
事成以後,她便出宮了。
離開的時候阮姜親自出門去送她,兩人走在磚瓦路上,那個時候的柳樹已經抽條,在旁邊飛舞起來像是在跳舞。
白芷不是話多的人,所以阮姜先開口,“出宮以後準備去哪裡?”
“到處去看看。”白芷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向來就是一個面癱,“我師傅曾經說過,如果有機會他願意揹着藥箱到處走走看看,而不是空有一身醫術,卻像一個雕像一樣被人關在神醫谷裡,你知道嗎,那些人過來的時候,我師傅說像是祭祀。”
白芷向來不會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嘴角竟然帶着淡淡的笑意,阮姜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爲自己看錯了。
她點點頭,“那你師傅肯定是一個高人。”
“嗯。”白芷表示贊同,接着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對不起。”
“啊?”阮姜不解。
“阮侍衛…”
“啊,這個啊。”阮姜揮了揮手,“本來就是爲了做戲,我還應該謝謝你呢,給他用了很少劑量的傷神散,最後的時候才能恢復意識。”
誰也不知道阮馳怎麼死的,只知道他是被趙桓的人殺死的。
找到他的時候現場還有七八具屍體,看的出來打的很激烈,他的身上插了七八把刀。
阮姜想到這裡只覺得頭疼,便不願意在去想。
“到最後沒有救了他的性命。”
看着牆內的柳條,阮姜停了下來,“我們探討這個計劃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他會去救戚思書,從一開始我們的計劃就被他給打亂了,其實趙望跟七公主討論過這件事,她說本來的計劃就是藉着她找哥哥的名義然後認戚思書,所以戚思書肯定要死的,而且一定要經過我們的手。”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我們會求和。”
“確實,畢竟淄川國想要的東西我們也給的起,並且還沒有風險。”阮姜回想那段日子,也不感覺驚心動魄,似乎是因爲趙望運籌帷幄的關係,整個局似乎早就定了。
他早就派人去跟淄川國聯繫並且取得了對方的配合,所以纔會計劃好,派了一個假公主出來,真公主一直都被他藏在宮裡沒有幾個人出現。
阮馳本來不在計劃內,也是趙望想要給他一個機會,順手推舟說不定能夠救他一命。
視正義那麼重的一個人,最後還是爲了自己破壞了底線。
她是一個罪人,阮姜心想。
送人出了宮,白芷上馬、作揖,說了一句後會有期就離開了這裡。
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
趙權四歲的時候趙望決定讓他看一看民間疾苦,帶着娘子兒子出宮微服私訪。
最後的一站是一個江南小鎮,這裡的風景不俗,四面環山處處有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趙權來了這裡就止不住的興奮,到了岸上以後更是瘋狗一樣的亂跑,結果卻撞到了一個梳着兩個辮子的小丫頭。
小丫頭被撞的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外加鼻子那裡有兩道紅乎乎的東西直接就流了下來。
趙權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圍繞着小姑娘一直在旁邊道歉,阮姜聽到哭聲跟趙望趕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這麼一副畫面。
還沒來得及教訓自己的兒子,一個小婦人從人羣中也衝了過來,抱起來自己的女兒就不停的詢問,“小瑰你沒事吧。”
“娘…嗚嗚嗚…他撞我。”被稱爲小瑰的小丫頭指了指對面的趙權,小婦人擡起頭看向阮姜以後,立馬就愣住了。
不光她愣住了,就連阮姜都不知道該不該動。
半天她才吐出來兩個字,“鹿泉…”
接着又看了趙望一眼,對方頭偏向了旁邊。
場面變得有點尷尬。
…
富有特色的農家小院裡,趙權和自己的新朋友在一邊玩泥巴,趙望拿起來鹿泉做的青團嚐了一個以後便不在伸手。
鹿泉身穿普通人的衣服,就連綰頭髮的髮簪都樸素的要命,她看了趙望一眼,笑了笑才說:“皇上真是變了,以前這個樣的青團可以吃四個呢。”
“今時不同往日。”趙望揮了揮扇子,倒是人模狗樣的。
阮姜這邊的疑惑還沒有解答,不過也猜出來了幾分。
不過還是在等面前的兩個人給她一個答案。
“別看了,小瑰不是他的。”
突然鹿泉說了這麼一句,阮姜羞紅了臉,“沒…沒…”
“別騙我了,肯定會在意的。”褪去了皇后的那層身份,鹿泉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至於是誰的,我不方便告訴你,能告訴你的只是,這件事都是我求他的,他放我自由,便是我的恩人。”
趙望還在扇扇子,表情不變。
怪不得,阮姜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當初鹿泉去世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他那麼的淡定,原來早就知道了。
“是你那次前往回凃家的時候…”
趙望點點頭。
看來就是那個時間繞了路,就是爲解決鹿泉的事情。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鹿泉對外宣稱得病去世,其實對內說的是溺水而亡,真正的就是藉此機會一走了之了。
怪不得阮姜到最後都沒有見過她的屍體。
知道這件事的阮姜心情很複雜,從鹿泉家裡出來以後還是悶悶不樂的,趙望一隻手牽着她一隻手牽着趙權,聲音很是好聽。
“怎麼這麼不高興?是因爲沒有知道鹿泉孩子的父親?”
阮姜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鹿泉過的很瀟灑,皇后說不當就不當,現在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你也想要自由嗎?”
阮姜擡起頭,在夕陽裡趙望的目光糾結中又帶着試探。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趙望的時候,胖的像是一個球,如今也變得英俊明朗。
這個表情就像她只要點個頭,他馬上連皇上都不做了一樣。
阮姜噗嗤一聲就笑了,“我不想要自由,我只想要陪在你的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