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來到長禧宮的時候, 走路都帶着怒意,此時已經將近子時,阮姜宮裡的人都不曾想到他會這個時辰趕過來, 裡裡外外的跪了一地, 齊聲高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臉色陰沉, 以往會笑眯眯的讓他們的起來的話一句沒說, 直奔阮姜的臥房重重的把門推開,門彈到兩邊又彈回來,把正準備休息的阮姜嚇了一跳。
不顧自己光着腳, 她小跑着從榻上下來,以卑微的姿勢跪倒在地上, “給皇上請安。”
伺候她的長青和曲觴也反應過來, 連忙跪在地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阮馳呢?”趙望表情兇狠,雙手緊握, 明顯在壓抑着什麼。
這幾日他們兩個的關係越來越僵硬,阮姜已經對他這個樣子司空見慣,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跪在地上低着頭,老老實實的回答, “跟公主一起前往淄川國了。”
趙望呼吸沉重, “公主死了。”
阮姜微微一愣, 眉頭緊蹙, “我哥呢?”
“他跑了。”
短短的三個字表明瞭他的態度, 阮姜反應了過來,她盯着趙望的眼睛, 態度不卑不亢,“那皇上的意思是我哥殺了公主?”
“顯而易見。”
就差直接確認了,阮姜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都被你藥傻了,還怎麼殺公主?”
“誰知道他是不是裝傻。”趙望眼底閃過一絲狠戾,“有人說那天晚上曾經看見他跟公主在一起過。”
阮姜失笑,這是認準了她哥是殺人兇手了。
“那你還來跟我說什麼?”阮姜擡頭,眼底露出來一抹不屑,“新婚夫妻晚上在一起很不正常?”
“從汴梁到上京有百里之遠,要想殺了人再把人帶回來,有這麼好體力和武功的,我覺得天底下找不出來第二個。”
凡事最害怕的就是自以爲是,聞言阮姜已經猜到幾分,她再一次低下頭不說話。
趙望卻沉不住氣,“阮馳在哪?”
“臣妾不知。”
“這上京之中,只有你有能力把他藏起來。”
“不是我哥做的。”阮姜堅定。
“事實勝於雄辯。”
阮姜偏過頭,神色有些厭惡。
趙望呼出一口氣,走到她的面前變得柔聲起來,“姜兒,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
“我沒有錯。”阮姜一下子爆發,委屈積攢多了便會轉化成脾氣,“我哥也沒有錯,我爹爲了這個國家做了這麼多,犧牲了他所有的一切,死的不明不白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結果,我哥做錯了什麼?不過是爲了他心愛的人殺了幾個人,如果說善惡有報,爲什麼我爹得不到他該得到的。”
趙望表情複雜起來,聽完這一番話以後沉默片刻,反問眼前的人,“你覺得阮將軍沒有得到什麼?”
阮姜不語。
“朕有那麼多妃子,你住的寢宮比皇后的還要大,平日裡有了賞賜也都是送過來先讓你挑選,你還要得到什麼?”趙望在旁邊冷言冷語,“如果沒有你爹,你會擁有這所有的一切嗎?你還說善惡無報?哪個你這種出身的女子會有今天的地位?”
許是幾個問句刺激到了阮姜,她直起身子,“我情願不要這宮殿和賞賜,只求能給我爹一個說法。”
“好啊。”趙望拍手,“那從明日開始,你就搬到秋寒宮吧,朕給你一個說法,只要你不覺得委屈。”
“皇上三思啊。”還沒等阮姜答話,長青跑過來跪在地上,“娘娘身子偏寒,去了秋寒宮那種地方恐怕會變得更加虛弱,還望皇上三思啊。”
秋寒宮地如其名,說是偏宮,其實人們都知道,那裡就是冷宮,受到的待遇自然跟長禧宮是沒法比的。
“不委屈。”阮姜沒有理睬長青,在一次行禮,“謝主隆恩。”
秋寒宮第一位客人是趙桓,他在一個黑夜過來,向來來去匆匆不留下一點蹤跡。
兩個人每次見面都是夜裡,阮姜把東西交到了他的手上,臉色不喜不悲,淡然從容。
拿到東西以後趙桓沒有離開,“你就這麼輕易地把這個東西交給我,我還有點不敢相信。”
“那是王爺的事。”似乎只是完成了交易一般,阮姜行了個禮,“恭送王爺。”
趙桓並沒有離開,他把玩着手裡的東西,在燭光下顯得翠綠,發出來淡雅的光亮,單憑這質地就知道不是假的。
他笑意滿盈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覺得真是奇了,還以爲拿到這令牌還需要費好大一些時日。
“你不問問我用它做什麼?”
“與我無關。”
“我還以爲你會關心一下朝廷中的事,如今你給我給的這麼痛快,我反而不敢接了。”
“你我之間本就是交易,你幫我辦妥了事情,我自然就要完成你給的任務。”阮姜皺眉,“至於你拿這個令牌想要做什麼,跟我沒關係,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倒是爽快。”趙桓哈哈一笑。
聽說阮姜近來和趙望不合,又因爲阮馳的事被迫搬進了這裡,放眼望去,伺候的宮女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從剛開始的恃寵而驕到如今的孤寂。
恐怕她也是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人走茶涼。
趙桓說不上心疼,畢竟他也不過是利用這個女人罷了。
“聽說阮侍衛失蹤了,要不要我…”
“不用了。”阮姜在一次行禮趕人離開,“生死有命,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王爺的了,還望王爺早點離開,莫生事端。”
既然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逐客令,趙桓也不會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不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剛剛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又折返回來。
“在過些日子,七公主的死訊恐怕就要傳到淄川了,到時候大閆和淄川總免不了一場戰亂,你可想好了退路?”
“我大閆永不戰敗。”阮姜堅定。
“哈哈,我說的不是這件事。”趙桓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這個國家很快就要改朝換代了,你…用不用我來保護你?”
這話說的委婉,卻表明了態度。
彷彿就像在問,你要不要站在我這一邊。
阮姜表情不變,“大閆永不戰敗。”
趙桓眉頭微蹙,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在多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這裡。
七公主的死最終還是傳入了淄川。
聽聞淄川國君主聽完以後當場暴怒,半個月以後便集兵於兩國交接春城城外,僅僅用半天的時間攻佔了春城。
而春城百姓被全部屠殺,無一生還。
望着這觸目驚心的數字和彙報,趙望彷彿看到了那鮮血淋漓的城裡橫屍遍野,這些都是他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中有淚光閃爍。
在七公主被殺的時候,他就已經給人發出了書信,確保會在一個月的時間把殺人兇手給找出來,必定會給他國一個交代。
淄川國卻沒有采納他這個意見,拉起了一批軍隊直接屠城。
此事一出,震驚朝野。
趙望召集各個武官,問誰願意掛帥出征。
得到的答案太過於觸目驚心,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
淄川國民風兇悍,衆人都說根本就壓不過,除了阮天齊將軍,大家都被人追着打,各個留下了心理陰影。
聞言趙望發愣,這才發現原來大閆所有的將軍都害怕這個國家。
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國家。
幾日以後,朝堂上傳來了消息,趙望準備親自出馬,掛帥上戰迎敵。
聽聞這個消息,阮姜對着長青冷笑一聲,“到了這個地步,大閆恐怕真的完了。”
十月十五,趙望帶着五萬大軍離開上京。
二十五日,傳聞閆昌帝趙望在戰場被殺。
二十八日深夜,西燕王趙桓手持龍虎令帶兵進入了皇宮。
趙桓走進養心殿的時候,阮姜坐在一旁,見人以後冷哼一聲,語氣裡面充滿了不屑,“你到底還是反了。”
“你不應該待在秋寒宮嗎?”趙桓皺眉,心生不悅,“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等你。”說完阮姜拿起來手裡的劍直直的朝趙桓刺了過來,她等這一天等的實在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