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只能奢求更多,否則這樣兩個男人存在於世,他不安穩,南氏祖宗不安穩,南通的土地更不安穩。
而且,南氏祖宗的遺願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腦海。
凡我南氏子孫,生生世世,必已護國明禮爲己任,收兵權,排異己,後定邦天下。切不可急功近利,將南氏江山陷危矣。
幽暗的燭火將大殿照的異常詭異,陳葉蘭看着南世君陰晴不定的臉,不由又心疼的朝昏睡中的楓兒看了一眼。
繼而鳳眸一擡,迸出冷毅。“那心如公主之事?罘”
南世君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若不是這事,我明天便改詔!”
陳葉蘭竊喜,垂眸道:“是,臣妾定不負皇上所望。”
愣了一瞬後,又疑惑道:“可若攝政王真如此愛慕納蘭芮雪,是否會拒絕我國和親?颼”
南世君神色幽暗的瞟了眼她,輕蔑一笑:“他今日娶的也不少吧?此刻他正怒火攻心,正是好時候,待會兒便將心如送過去吧。正好看看他的傷是怎麼回事!”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金龍扳指,眼底流光暗涌。
但願他識趣的收了心如,否則……。
黑夜之中,一青一白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急速飛竄,比迅風更急,比幻影更快。
剛回到將軍府院落,納蘭芮雪與葉雲雙雙一怔,初夏怎麼在這裡?
納蘭初夏看見來人,也微微一愣,怎麼葉雲揹着一個男人?接着月色,依稀有些面熟,可惜他渾身是血,瞧不太真切。
見芮雪怔愣,她宛然一笑。“今日國宴,瞧着你心情不好,想晚上來陪你說說話……這……。”
“進屋說!”想到他此刻生命垂危,她已沒空去糾結太多,初夏在正好!多個人多個幫手。
將北宮晟側身放在牀榻上,初夏瞧着他背後的銀箭,赫然驚詫,疑惑的目光再次藉着燭光細瞟,突然低呼:“攝政王!”
這什麼情況?驚愕的目光在她們兩人之間流連,今日之事,她已然瞧出來攝政王喜歡她長姐,也隱隱猜到了長姐似乎也有情。
只是國宴上還意氣風發的攝政王爲何如今成了這番模樣?他怎麼會中箭?他徒手捏碎金印的功力更是讓人歎爲觀止,這等功夫怎麼會受傷?
看着長姐臉上無法掩飾的懊悔與擔憂,難道攝政王是給長姐擋箭的?
納蘭芮雪回眸間瞟到了初夏的震驚的目光,臉色微沉,埋頭朝北宮晟看去。
她的神色讓初夏更加確定了猜想,心中震撼,攝政王竟對長姐如此深情?這種拿生命的呵護,只怕長姐無法不動心吧?
那……師父怎麼辦?
清澈如水的目光帶着擔憂瞟向那個一臉凝重的男人,他即便隱藏的很好,可是眼底的憂傷還是被初夏捕捉到。
這一瞬間,她有些同情他,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心疼。
雖然葉雲很少跟人交談,但在長姐的授意下,他會每隔一段時間來教她武功,私底下,她喊他師父,雖然他從未應過。
他很少跟她交談,似乎除了長姐與爹,他不跟任何人說話。
在初夏懵懂的內心中,他是她的師父,也是她未來的姐夫,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微嘆一口氣,急忙出去打水,瞧着模樣,得給好好擦洗一番才行了。
初夏出去後,葉雲褐色的瞳仁微縮,低語道:“他氣血極度匱乏,縱然現在有一絲氣息,但等下處理傷口的時候可能會鮮血再次迸濺,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是,他雖然此刻沒死,但是也幾乎沒有活的可能。”
納蘭芮雪怔愣,反手慢慢握住他有些薄繭的手心,緊緊相扣,許久都沒有開口。
葉雲也只是神色淡淡的凝望着北宮晟,藉着明亮的四五盞燭光,他此刻已清晰瞧到了北宮晟身後密佈的傷痕。
不同於這幾日新簇的傷口,那是歲月留在他生命上的痕跡。
納蘭芮雪也望着這些傷口,眼底的淚漸漸滑落,雖然知曉他後背皆是傷痕,可從未像如今這般仔細觀摩過。
那是各種各樣的傷痕,似乎每一下都是鞭痕所致,帶着一些不太健康的肌膚色澤,可以猜得出當時定是血痕累累,皮肉翻滾。有些皮膚是新生的,似乎尚未生好,便再次遭到了創傷。
所以纔會有那些長不平整的肌膚色澤,泛着煞白,滾着粉紅。
微涼的指尖帶着顫抖摸上他的背,眼底的淚漸漸暈染,似乎要將她這一生的淚水流盡般,心底漸漸浮起的自責與懊悔更深。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沒有起伏,猶如淡淡的敘事般。
“你問我若你跟他之間只能活一個,問我如何選擇嗎?我現在告訴你答案。”
“我會選擇讓你活着,此生欠你太多,可我對他已無法相負,欠你的,終究只能欠下去……。”
“我是個心狠的女人,我不愛你,縱然嫁給你,只要他出現,我還是會跟他走。”
“這對你很不公平,可心只有這麼大,給了他,便不會再有別人的位置。”
葉雲聞言苦笑,笑的那麼悽美。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要自己生,卻要跟北宮晟一起死,生死不離嗎?
心中的牆幡然倒塌,碎成一地。
“我知道了。”
他淡淡一笑,轉頭對上愣在門口的初夏,吩咐道:“去拿個碗。”
拿碗?要碗幹什麼?
迎着兩人的錯愕,初夏取來一碗,葉雲接過後,擡手便朝她小腿上綁着的匕首抓去。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兩人之間縈繞。
納蘭芮雪立刻抓住他的手,怒喝道:“你想做什麼!”
不,不能是這樣……。
他擡眸,褐色的瞳仁帶着淡淡的低迷,他宛然一笑。“不是要救他嗎?”
見她還怔愣着,他微微使勁,一把抓過匕首,在兩個女人的低呼間,撩開袖袍,一刀從自己的胳膊上劃過。
頓時血流如注,他劃的很深,血源源不斷的落進那青花瓷碗中,將唯美夢幻的青藍遮掩,只剩下一碗鮮紅。
不!不會是這樣。納蘭芮雪搖頭,眼前一片模糊。
她終於知道爲什麼葉雲莫名其妙的要逼她了,他是個那麼善良,又那麼君子的人,傍晚還能細心體貼的讓她去看看醉酒的北宮晟。
此刻情緒的驟變,她只是以爲他不想放手而已,誰知道……,她根本沒想到救北宮晟需要的是這樣的代價。
不!她不能欠葉雲更多。
以前的愛說欠就欠了,她別無他法,她可以給自己一個充足到欺騙自己的理由。
可這樣的愛,拿生命去成全的愛,她要怎麼去辜負?
她此刻也終於知道爲什麼葉雲會問她,兩人活一個,她選誰。
他不是想問她兩人在她心中誰比較重要,而是救北宮晟,就要他拿生命來換。
猶如生死契一般,誰死,誰活,都由她來選擇……。
“不!”如果要換血,她來換,不能是葉雲。
單字剛落口,就被葉雲打斷,聲音幽幽淡淡,猶如一葉飛絮,他淡笑道:“別添亂了,這世間只怕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救他。”
爲什麼?初夏也驚愕的看向葉雲。
見雪兒滿眼迷茫,他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穆氏本就與北宮氏是血親,可百年過去,已經血脈不親了,可我的母后……姓北宮!”
悽若一笑,似乎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本來天之驕子的身份,尊貴的血統,不想在這裡等着他。命嗎?他的存在就是爲了成全這兩人?
“北宮?”納蘭芮雪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無力垂下胳膊,眼淚越來越多的順着花頰留下。
而初夏驚愕的盯着葉雲,穆氏?什麼情況?聽着樣子,師父的真名姓穆?西燕皇廝穆氏?
血順着胳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很快,一碗盡滿。
而葉雲的脣也開始漸漸殷紅褪去,泛上若有似無的慘白色。
他迅速將穴道暫封,將碗遞給納蘭芮雪,無力道:“他現在咽不下任何東西,你拿口渡吧。”
什麼!她怔愣的接過碗,手在微微顫抖,本就沒從這件事中緩神過來,此刻居然讓她端着一個男人的血去殘忍的救另一個男人?
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是她此生虧欠最多的葉雲。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如果是這樣的代價,她寧願不要。
瞬間手軟,碗從指尖滑落,下一瞬,又被葉雲一把抓穩。
他褐色的眸光閃過暗流,慍怒低吼:“你是想讓我們倆都死嗎?他現在身體就是個無底洞!這只是第一碗,你灑一次,我就要再多放一次!”
無底洞?聽到這個名詞,她的心終於崩潰,她含淚大吼:“不救了!不救了!你給我好好呆着去。”
這種愛,她欠不了,真的欠不了。
如果上天真要將晟帶走的話,她能做的,唯有以死相許。
而不是將生命建立在另外一個愛她的男人身上,再濃烈的愛,面對生命的時候,都會顯得如此力薄……。
她不要再欠葉雲的了,致死都不要。
葉雲苦笑的看她一眼,聲音幽若道:“如果你以後看到他,能想起我,也算我此生最美的結局了。”
說罷,在兩人的驚呼中,他端起碗自己大飲一口,將北宮晟半拽起來,捧過他沒有血色的臉頰,緩緩湊上了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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