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撫摸，讓景南風戰慄，她額前的碎髮都被冷汗打溼，她不怕死，怕的是她這樣死了，厲懷風怎麼辦。
“景南風，你真美……”鬼面緩緩地靠近她，隔着冰冷的面具貼上了她的眉眼，景南風本能地瑟縮一下，鬼面卻將槍口狠狠地頂在她的後腦勺上，“美得讓我心動……又心痛……”
彷彿萬事萬物都停止了運動，景南風只能聽見自己咚咚地心跳聲，鼻端縈繞着鬼面身上的淡淡菸草味，她一雙小手死死地揪着裙襬，擰成十個白玉小結，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再見，我的愛……”鬼面倏然緊緊摟住南風的頭，另隻手隨後就要扣下扳機……
倏然，暗室門口傳來一聲尖叫：“鬼面！你住手！”
鬼面本能地擡頭看去，景南風趁機推開他就要跑，“砰”地一聲槍響，鬼面毫不猶豫地打中了景南風的腳踝。
“啊……”景南風吃痛，狼狽地跌倒。
“是誰？”鬼面惡狠狠地奔到南風身邊，拽起她的長髮，一臉陰狠地向樓梯口走去，“哪個女人不要命了？是誰！給我出來！”
“鬼面……”從暗室密碼門後，徐珊妮一臉惶恐地現身。
“珊妮？”景南風吃驚，鬼面皺眉看着她們，他的眼神在徐珊妮身上轉了一圈之後，隨即瞭然。
“徐珊妮，你果然認識景南風！”鬼面的憤怒可想而知，連徐珊妮都騙了他！
徐珊妮冷冷一笑：“你怎麼想的我心裡清楚。”她狀似無意地看向躺在血泊中的厲懷風，心裡焦急，可是面上依然平靜，“把他們放了，別讓我說第二次。”
鬼面絲毫不在意徐珊妮說了什麼，他揪着景南風的頭髮，羞辱的意味十足。
“放了？就憑你？珊妮，你真以爲跟我睡了一覺，我就是可以被你擺佈的愚蠢男人？”
景南風眼神一沉，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徐珊妮，徐珊妮只是淡淡對她一笑，蒼白又脆弱。
珊妮，你怎麼可以這麼傻？爲了我們的事兒，你怎麼可以把自己搭進去？
景南風，別亂往臉上貼金，我跟鬼面之間的事兒，你不懂……
眼神一來一往之間，景南風和徐珊妮已經將心裡話傳遞。
“鬼面，我沒覺得自己有多特別，不過……有一個人絕對可以。”徐珊妮往身後一看，耿千愷帶着一個小女孩出現。
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三四歲的模樣，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懷裡還抱着一隻粉色飛天小豬的毛絨玩具。
鬼面第一眼看見她，就有種被過電的感覺。
“嘛嘛……我好怕哦……好黑黑……”小公主死死地抱住徐珊妮的手臂，眼神怯怯地看着鬼面，突然她趕緊垂下小腦袋，“嘛嘛……好怕……那個面具怪物好怕怕……”
“寶貝不怕……”徐珊妮趕緊蹲下身子，輕拍着女兒的後背，柔聲安撫。
耿千愷沉穩地走向驚呆的鬼面面前，突然靠近他的耳側低語了幾句，鬼面的眼神從炙熱瞬間降到冰點。
“你說什麼？”鬼面震驚，“不可能！那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怎麼會……”
“怎麼不會？”耿千愷眼神若有似無地瞟向景南風，她出血的腳踝像一柄利劍插在了他的心中。
要不是顧忌到鬼面是徐珊妮的男人，又是小珊珊的爸爸，他真想一槍崩了他！
“鬼面，別忘了……她是珊妮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你把珊妮逼急了，那個女人可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話落，徐珊妮危險地瞟了一眼鬼面，好像幫他驗證耿千愷話裡的真實性。
小珊珊美麗的童顏，像一個誤落凡間的小天使，小孩子的心性總是好奇多過恐懼，她雖然害怕鬼面，可是又對他臉上的面具十分感興趣……
“鬼面，同不同意，你一句話，反正我這麼多年，因爲珊珊，我付出的也夠多了……我累了……”徐珊妮看着可愛的女兒，說着狠話，心在滴血。
所有人都說她徐珊妮水性楊花，風流多情，可是他們只見到她“遊戲草叢”，卻沒有見到她這麼多年，爲哪一塊“綠地”停留。
直到五年以後，再次見到這個帶着面具的男人，她告訴自己，不要放手。
“嘛嘛……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好黑哦……珊珊怕……”小女孩兒鑽進徐珊妮的懷裡，鬼面別提多心疼了。
心疼中還帶着無盡的羨慕和嚮往，他多希望小珊珊也能這樣撲進他的懷裡。
鬼面甚至下意識地半彎下身子，張開雙臂，等待着小珊珊能甜蜜地來到他懷裡，甜膩膩地叫他一聲“拔拔”，該多好……
“鬼面，想得怎麼樣了？我要把南風和厲懷風帶走，同不同意你給句話！”
鬼面的瞳孔微擴，耿千愷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剛剛說的話，並不是在嚇唬他。
徐珊妮讓耿千愷轉告鬼面，如果他不同意放了那兩個人，那麼……她就當着他的面，跟女兒同歸於盡。
鬼面自然不在乎徐珊妮的死活，可是徐珊珊是他的女兒，他不能看着女兒出事！
“好！”鬼面大喊一聲，中氣十足，“徐珊妮，讓我同意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徐珊妮抱起孩子，走到鬼面眼前，“只要讓他們走，什麼條件你開。”
徐珊妮怎麼可能真的對自己的女兒
動手腳？不過就是嚇嚇鬼面罷了。
“景南風和厲懷風可以走，但是你跟孩子……必須留下！”
徐珊妮微挑眼角，“讓我們做人質？”
“你怎麼想我管不着，同不同意一句話。”鬼面定定地看着徐珊珊，眼神柔得要滴出水。
徐珊妮心道只要讓景南風和厲懷風趕緊離開，她留下無所謂啊！
“好！不過你要確保他們的安全，如果敢中途動手腳，別怪我翻臉！”
“好，我答應你。”鬼面伸手就要抱孩子，卻被徐珊妮一躲，“讓耿千愷將他們帶走，安全了，我接到電話，再讓你碰珊珊！”
“……”鬼面暗暗咬牙，對耿千愷煩躁地揮揮手，他率先離開暗室。
暗室門口，林風站在一旁，見鬼面出來，趕緊遞上一份文件。
“那個孩子確實跟您有血緣關係，這有DNA證明，包括孩子的出生時間等等。”
“嗯。”鬼面看都沒看，直接越過林風，緩緩地向着樓上書房走去。
書房裡關着燈，落地窗微開，窗簾在風裡款款擺動。書櫃全部用松木打造而成，一股淡淡地松脂香，縈繞在空氣裡。
鬼面沉默地走進書房，他沒有開燈，一室的清涼拂過他冰冷的面具，看不出悲喜。
一雙熠熠生輝的雙眼，出賣了他裝出來的平靜，那張堪比天使的小臉，不停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想抓住，卻入手空無。
濃濃的失落之情，充滿他整顆心，血緣之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他感受的深刻。
倏然，輕輕地敲門聲響起，鬼面心一驚，他有種錯覺，來的人會是那個小天使。
“請進。”連聲音都刻意放柔。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小身子慢慢探進來，書房裡很暗，鬼面下意識地打開燈。
他記得剛剛在暗室，小天使怕黑。
“珊珊？”鬼面輕聲喊出這兩個字，連呼吸都被刻意放緩。
“我、我可以進來麼？”奶聲奶氣地童音，帶着一點點怯弱，一點點猶豫。
鬼面恨不得立刻衝到門邊，將她攬到自己懷裡，“當然可以！”可是他讓自己淡定一些，別嚇到小珊珊。
徐珊珊一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飛天小豬，另隻手裡拿着一個茶杯，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叔叔……這是我嘛嘛讓我拿給你的。”
鬼面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時，碰到了她的小手，軟綿綿，滑溜溜的，他真想捉住女兒的小手，吻一吻，告訴她，他是她的爸爸，不要怕爸爸……
可是小珊珊猛地縮回手，抱着小豬退開好幾步，好奇又恐懼地望着他。
嘛嘛唆，這個男人雖然不是好人，但是她不可以怕他。
嘛嘛還唆，她的身上流着這個男人的血，他跟嘛嘛一樣，會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珊珊，過來讓叔叔看看你，好不好？”鬼面很想走近她，可當她看見女兒眼裡的戒備和退縮時，一股錐心的疼，漫過他的全身。
這種“最愛”就在眼前，卻無能爲力的感覺，鬼面真心覺得不好受。
“怕怕……”徐珊珊拿起粉色小豬遮擋住雙眼，小手指着鬼面臉上的面具，不敢看他，可是她卻沒有跑。
鬼面神情一僵，他顫抖地伸出手，緩緩地撫摸上面具，剛剛要掀開的動作又一頓，手無力地垂下……
他的臉，如果讓女兒看見，恐怕會更嚇到她的吧……
“寶貝，叔叔……叔叔長得不好看，不能摘下面具，寶貝不要怕叔叔，好麼？”
此時的鬼面，沒有了那些陰謀和可恨，他虔誠地單膝跪在女兒面前，張開雙臂，彷彿僅僅是這樣做，都能納入滿懷的陽光。
這是他生命裡最溫暖的一道光，他捨不得放開，也不能放開。
小孩子的世界，單純得讓大人們自慚形穢，她們眼裡的世界，只有好壞、對錯之分，沒有所謂的灰色地帶，模棱兩可。
徐珊珊見鬼面態度很誠懇，她慢慢放下小豬，小步子挪蹭到鬼面面前，嬰兒肥的小手試探性地撫上他冰涼的面具，嚇得迅速縮回小手。
鬼面趁機握住她纖巧的手腕，柔嫩的觸感，讓他的心裡，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激和感動。
他怨過這個世界，怨過自己的家世，他甚至連自己都討厭，有一段時間他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恰恰是在得病的那一年，他跟徐珊妮產生了交集。
沒想到這個交集，還饋贈給他一個最珍貴的禮物。
“叔叔……我、我可以摸摸你的面具麼？”徐珊珊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鬼面心內一動，脫口而出，“好。”
下一刻，小朋友軟嫩嫩的小手竟然摘下了鬼面的面具。
鬼面本能地要阻止徐珊珊的動作，可是當他看見女兒眼神裡的好奇和興奮時，他卻放棄了阻止。
他的女兒，有權利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面具後的長相。
面具後，徐珊珊率先看見鬼面的下頜處，一道醜陋紅腫的燒疤，她本能地要放手，卻又不死心地繼續挪開面具。
直至整個面具都被拿開，鬼面一張“鬼臉”，徹底暴露在徐珊珊的面前。
徐珊珊小身子嚇得一抖，美麗的小臉蛋上漫過一絲恐懼，可雙眼水亮地望着鬼面，好像要看出
什麼似的……
“珊珊，是不是嚇到你了？叔叔還是把面具戴上吧……”鬼面作勢要拿過女兒手中的面具，徐珊珊卻將面具藏在身後。
鬼面不明白女兒這是怎麼了，明明她嚇得小臉都白了，可是爲什麼還不讓他帶上面具呢！
倏然，徐珊珊小手輕輕地碰了一下他臉上醜陋的傷疤，眼眶突然紅了，“叔叔……疼不疼……”
鬼面整個人怔住了，他感覺自己世界裡的天，被轟然劈開一道巨大的口子，然後大片大片濃墨般的黑雲汩汩傾瀉而下，然後……他的世界乾淨了，純粹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壞，他狠，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爲什麼壞，爲什麼狠。
當別人關心他賺得多不多，混得好不好時，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爲什麼戴着面具，爲什麼不肯用真面目示人。
鬼面曾經摘下過面具，卻嚇死了一個暖牀的女人……
想到這些，鬼面心內真是五味陳雜，這個四歲的小女孩兒，他的女兒，卻忍着巨大的恐懼之感，含淚問他……疼不疼。
鬼面很想說，他是個大男人，他不會哭，可是此刻……他竟然哽咽了……
“叔叔、叔叔不疼……”鬼面一把抱過小女孩兒柔軟的小身子，埋首在女兒的頸側，狠狠地任淚水翻飛。
徐珊珊想要推開他，因爲她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男人突然對她這樣，可是……一想到他臉上的疤痕，珊珊心軟了。
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鬼面濃密的髮絲，好像在安慰他，又好像在安撫自己。
“叔叔，別哭……珊珊陪着你……不哭，哭鼻子會被人笑笑哦！”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身影被拉疊在一起，鬼面從來不知道，他的世界還會有這樣溫情的瞬間……
三樓長廊盡頭，是徐珊妮的臥房。
此刻，她鬆開長髮，任絲滑般的髮絲飛舞在空中，她將落地窗開到最大，她步出窗外，站在露臺上，雙手撐在欄杆處，眺望着遠方……
耿千愷已經將景南風和厲懷風安全地送到暗魅，那裡有最先進的醫療器械，最優秀的醫生，他們二人的命，應該不會有大礙。
不管鬼面心裡怎麼打得主意，至少這一刻，他們是安全的……
風聲時大時小，吹拂過她明豔的臉龐，卻吹不走她眉間的愁。
這五年來，她一直將女兒養在國外，她給女兒請了最好的老師，最好的保姆，選了最好的居住環境，卻獨獨給不起她一個最好的爸爸。
因爲從徐珊妮把徐珊珊生下的這一天，她就知道……女兒的爸爸，是個有着複雜故事的人。
只是……她沒想到，鬼面竟然會喪心病狂地要殺死景南風。
“嘖嘖……”許久不曾碰煙的徐珊妮，突然很心煩地摸出一支香菸，微微側頭，避開風口，將煙點燃。
繚繞的煙霧像幽靈的手，拂過她的眉眼，漸漸散在風中……
“南風，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徐珊妮煩躁地捋了捋捲髮，將她們攏至一側，嫵媚的模樣，像一朵神秘的黑玫瑰。
她讓女兒去接近那個男人，心裡不是不擔心，那個男人甚至能狠心地要殺景南風，何況她一個徐珊妮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鬼面把女兒佔爲己有，將她掃地出門，或者……將她殺了。
徐珊妮狠狠地吸了一口香菸，她只能賭，賭鬼面看在女兒的面子上，能夠縱容她的“予取予求”。
“珊珊，媽媽永遠愛你……”徐珊妮將煙捻滅，剛一回身，看見鬼面抱着徐珊珊站在她的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嘛嘛！”徐珊珊看見徐珊妮，本能地張開小手，鬼面順從女兒的動作，穩穩地將她放下來，徐珊珊邁開小腿就奔着徐珊妮跑來。
“寶貝兒……”徐珊妮有點心虛，不知道自己剛剛吸菸的樣子，女兒有沒有看見。
徐珊珊一撲到徐珊妮的懷裡，小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嘛嘛，有人抽菸了麼？”
“唔……”徐珊妮俏臉通紅，她儘量將臉別開，不讓女兒聞到她口中的菸草味道。
鬼面冷冷地來到徐珊珊身後，一把將她重新抱起，見徐珊珊剛要掙扎，鬼面放柔聲音道：“媽咪身上有味道，叔叔先帶你玩，一會兒再回來找媽咪，好不好？”
“好，叔叔要說到做到哦！”徐珊珊對着鬼面甜甜一笑，留下徐珊妮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臨出門之際，鬼面不滿地微側着身子，教訓徐珊妮道：“作爲一個母親，如果連言傳身教都不懂，那珊珊……我覺得也沒有必要待在你身邊了……”
徐珊珊畢竟還小，她半摟着鬼面的脖子，不解地看看這個面具叔叔，又看看嘛嘛……
徐珊妮反應過來時，鬼面早已離開，她慌亂地奔到門口，剛要開門，卻發現房門被鬼面反鎖！
“鬼面！放我出去！把珊珊還給我！你放我出去！”徐珊妮狠狠地拍着房門，卻無人理她……
聲嘶力竭地叫了半天，徐珊妮害怕了，她的心亂得一團糟，最後無力地跪坐在門口，整個人都頹喪得不像樣子。
發生了……她最擔心的問題，到底還是發生了，鬼面搶走了她的孩子，那麼下一步他會怎麼做？殺了她？還是他會把孩子藏起來，再命令她徐珊妮遠走高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