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楓竟然在一個病中女子的屋中落荒而逃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雨涵一定會和所有的宋人、金人一樣不敢相信。
“咚咚咚。”
三下不輕不重的叩門之聲讓湮兒疲憊的雙眸嗖然睜開——驚疑半晌，她的聲音帶出了些許破裂，“……誰？！”
“故人前來，還望王妃相見。”永遠沉靜的聲音一如深夜城牆初見。
欣喜的熱淚一下子盈溢出眼眶，湮兒激動的仰起身子，“思涵？！”
“正是在下，不知王妃可方便一見？”
“呵、呵呵！故人前來又豈有不見之理，還請故人進屋相見。”自己度過這如年的日日，唯一沒讓自己斷去所有生機的不就是心存的那一絲僥倖麼！果真，上天也不能無視自己的不甘麼？！
“參見王妃。”因爲不知道屋中是否還有其他的人，所以林思涵留足了後路，生怕會給湮兒再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屋裡並沒有其他的人，林公子……好久不見。”不過數月故人再相見，萬事千般竟如滄海桑田。
“公主……竟變得如此憔悴。”深深的嘆息一聲，林思涵這才明白爲什麼皇上最後的一道密令竟是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前來探望一下這個看起來處境會最爲安全的公主——如果她想要安全的話。
“呵，林公子……倒是絲毫未變。”
這話說出來，是小氣、是懷疑、是幽怨……還是隻不過隨便一句感嘆？因爲心中一直有着幾分不自在，所以林思涵不自覺的多想了。甚至，有冷汗開始悄悄的凝聚。
空氣出現瞬間的凝頓，“我靖難之事，我只聽說了部分並不知詳況，不知林公子可否再告知一二。比方說，我宋軍的戰事，我親人的去處以及我宋民的安置。”艱難的蹭動身體，讓自己能半靠在榻上，病中的湮兒雖然神色憔悴，但眼睛卻開始明亮了起來。
“……戰事複雜，還請公主容我整理了檔子再呈與公主，陛下和太上皇被……抓爲戰俘，由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兵分兩路押送回金都。至於我大宋百姓，吳乞買力行仁政，已經下令不得苛待。”將所知的殘酷現狀挑挑揀揀透露一些給湮兒，其實雖然前來探望了這個大宋的公主，也爲她的哀慟而動容，但從始至終，林思涵內心的看法就一直沒有變化過，那就是女子參政，於禮不合，也不可能起了什麼大作用。從她假裝蕭大人之女前來金都到現在，可是有過什麼作爲麼，看得出她在猶豫等待着什麼，但都等到了大宋的亡國之前哪怕有什麼計較也都已經太遲了不是麼？不過也因爲她是一個女子，從一
個男人善心的角度自己也是不希望她全部知道了實情從而過度傷心的，國興國衰，自己同父親雖然流的是宋人的血液，但是與金人相交多年，也是早就看出過一些跡象的。歷史更迭，從中執著不肯接受的那一部分人若無力改變就會一生煎熬，於人於己。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林思涵雖然有意提點，奈何湮兒的心思早就神遊他處。“哥哥和爹爹他們都要來金都了……他們就要來到金都了麼！”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抓握於被褥，如同它主人糾結又激動的心情！
“……嗯。”榻前的簾子小染因爲方便完顏楓探看湮兒並未解下，所以林思涵得以仔細的觀察湮兒臉上的表情，好像並不如自己設想的那麼“樂觀”。
“不瞞林公子，如果林公子再晚來幾日，恐怕我就會早一步父兄先去見我趙氏列祖一步了。我雖女子，無奈生在帝王之家。青城十年，日夜思想以爲動力的也不過我大宋的興辱。如今國敗家破生無所倚，再有一點支撐就是那點點對親人的希冀了。林公子來的很是時候，不知是皇兄安排還是——？”終於找到了着力點，湮兒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那個大夫說的其實都對，體弱不過由心生。
“回公主的話，思涵此次前來乃是陛下密令。”心空空的沉下，林思涵有點無奈，看來自己從小一直的願望是沒有辦法成爲現實了。他想能徹底忘掉自己臥底的身份，又礙於誓言只要大宋皇族有吩咐就不得背叛。“京都被攻下之前，陛下對思涵發出了最後一道密令，命思涵無論如何都要前來探望一下身在金都的公主，並讓思涵探聽公主口風，並說出了三種處理方法。其一，若是公主厭了爭鬥，完顏楓又對公主依然疼愛，就讓在下告訴公主大可將身份隱瞞，陛下做爲皇兄只有愧疚、憐惜和祝福；其二，若是公主過的不好，想要離開，在下可將公主先安排在普陀寺了塵大師那裡，待風靜之後便可尋一良人安度餘生；而這最後一種，據陛下所說是他最不忍見到卻可能性最大的一種，那就是公主性子過於執拗，不肯苟活，這樣，陛下吩咐思涵的手下還有一部分勢力，可以交給公主隨公主處置。只是……公主豆蔻年華，哪怕生於帝王之家也不應爲揹負過重的責任而搭上一生的幸福。”
靜靜的將大宋新帝對胞妹的細細愛護講完，林思涵看到剛剛堅強起來的湮兒慢慢的哭到泣不成聲。
是誰說帝王之家無真情的。欽宗昏庸麼，而這個公主又是真的不知民間疾苦胡亂折騰麼，林思涵的心開始疑惑了……
良久，湮兒的哭聲平靜只是眉間依舊哀慟，但湮兒的氣息還是改變了，剛纔是壓抑，現在
變得單純了一些，明朗了一些。
“讓林公子見笑了。”這是最疼愛自己，而自己也最尊敬的哥哥啊，她不是傻子，知道這樣詳細的密令在那樣的時刻會是怎樣的珍貴。
林思涵搖搖頭，表示自己理解。“那接下來公主打算怎麼辦？”
“……”深吸一口氣，沉澱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湮兒搖頭目光銳利的直視向林思涵，“不知道林公子手下還有多少的力量呢？”
“暗線共有兩千一百人，明線就是整個平安郡的力量了，包括我父親。只是，因爲金人大清，動作不能太過巨大明顯。”湮兒的一個問題，再次讓林思涵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後面的決定都如此的明顯了，哪怕不甘心也只能心死了。“不過，據我猜測，可能在其他的地方也會有我們的人再過一陣子可以繼續聯絡上，到時候我們的力量就會再增加一些。”
這樣……湮兒閉上英氣逼人的雙目快速的計較——“唔，那些人也不能放棄聯絡，如果可以的話，趁着戰爭之勢最好再新培養一些……不過要小心金人的奸細。”金人會有多聰明，憑一個完顏楓並不能定下確論，但從做爲主勢的王爺手中，預測還是可以看出不少的端倪來的。
林思涵點點頭，若有所思。
思路正順，所以湮兒沉浸在計算當中自顧自的安排道，“當務之急，要安排我們的人去探察我哥哥嫂嫂和其他人的下落，只是若沒有性命之險斷不可暴露了身份！”
“這是自然。”
“再有……本來見到你我就想跟着一起離開這裡的，只是你說着明線暗線的讓我突然間發現我好像還有一個力量沒有被用上。”想來，哥哥也是很聰明的，他看到了自己身上一個自己都沒有太注意到的優點，那就是隻要自己一冷靜下來，腦子簡直好使的要命！面對困境，怕的不是找不到出路，而是無法邁出尋找出路的第一步，如今終於邁出了計劃的第一步，湮兒的心情終於好了些，臉上也帶起了絲絲喜意！
“什麼？”做爲對公主全權負責的聯絡人，還有什麼力量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嗎？林思涵的心裡咯噔一下！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粉紅的臉頰上，兩個狡黠眼珠好似兩顆晶亮剔透的黑葡萄，說不出的靈動可愛！
林思涵的心思被這笑靨給晃亂了一下，不由的脫口而出一句，“哪個？”
“……”本想要開口，心底最深的地方卻好像不知道被什麼牽扯的疼了一下，所以湮兒只是擺出了一個脣形。但這一個脣形對於林思涵這個七巧玲瓏心的人足夠了，那明明……是一個“楓”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