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淡月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牧雲的那天,是一個小雨的午後。她百無聊賴的坐在酒館的二樓,興致勃勃的打量着樓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過客。
這場雨來的格外突然,所以街上的行人大多沒有雨具,待意識到天降小雨的時候,雨水已經打溼了他們的額頭。
爲了避雨,很多人都躲進了小酒館,原本就不寬敞的酒樓變的更加擁擠。人們擁擠在一樓不大的空間裡,客人間的爭吵聲,酒樓小二的告罪聲此起彼伏,嘈雜混亂。
有的人在抱怨着臨海城的關稅實在太高,讓他們這些外地來做生意的人每天過的很難過;還有的人在談論着臨海劉家最漂亮的小女兒,據說她生的傾國傾城,如果誰能有幸娶了她,一定會享受到天倫之樂。
作爲他們口中談論的對象,劉淡月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
街上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他們都紛紛逃去避雨了,這讓劉大小姐失去了很多樂趣。
“滋溜。”劉淡月喝了一小口酒,收回了投在街道上的視線,環顧自己周圍。
雖然酒樓裡突然闖進了很多人,但是他們卻都聚集在一樓,二樓依舊冷清,僅有她劉淡月一人。
外地人不知道劉淡月就在樓上,但是酒樓的老闆可是知道。劉淡月平日裡閒來無事都會來自己的這個小酒館坐上幾個時辰。
老闆害怕這些莽撞的少人衝上二樓,會打擾到劉小姐的雅興,因此他早早的便來到大堂之中,安排滿屋的商人。
“老闆,剛剛我在外面看的時候,你們樓上不是還有一層麼?哪裡應該還有許多地方纔對,爲什麼不讓我們上二樓喝酒啊?”一個不滿老闆如此安排的漢子大聲的嚷嚷着,他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是不是瞧不起我們外地人啊?我可告訴你,你們臨海城可是靠着我們這些商人建立的!”
“豈敢豈敢。”老闆滿臉堆笑着給這個漢子倒酒:“今日樓上有貴客,這位貴客喜好清淨,不喜被人打擾。所以就請諸位給我一個面子,今日我送你們每桌一壺酒,權當賠罪。”
“哼,貴人?什麼樣的貴人能到你這種破店喝酒。”漢子撇撇嘴,嗤笑道:“你不是在這騙我們吧!又或者說你在這裡做白日夢?”
“哈哈哈哈”商人們哈哈大笑起來,這種雨天原本會讓人心情陰霾,不過如今他們找到了一個可以取笑的樂子。
“這掌櫃的估摸着是想瞎了心了……”
“還是說臨海城的貴人們的身份這麼低,肯來這種小店裡喝酒。
又是鬨堂大笑。
老闆面色尷尬的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劉小姐出來喝酒,自然是要低調行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劉小姐的身份暴露出來。
罷了,罷了讓他們取笑一會就好了。老闆無奈的搖搖頭,只希望不要打擾到劉小姐的雅興。
劉淡月自然不會這麼輕易的被打擾到。出身顯赫的她別的不說,心性早已超出了同齡人太多。無論樓下那些人說什麼,劉淡月都不會動心。
“你們真的太吵了!都閉嘴吧!”一聲清喝突然在樓下的大堂中傳出。大堂中嘲笑聲和吵鬧聲立刻平息下來。
商人們面面相覷,紛紛尋找着說話的人。
老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爲什麼這個時候會有人突然站出來斥責這羣人?他不害怕被人嘲笑,而是害怕這些人真的打起來。
“臭小子,剛纔是你說的話。”一個光頭壯漢尋找到了說話的人,那人坐在牆角的桌子邊,身穿一身白衣靠在牆上,歪頭看着窗外,一隻胳膊隨性的搭在腿上,手裡拎着一個酒壺。
“是啊,你有什麼意見?”那人回過頭,露出自己削瘦的臉龐。他瞪着眼睛,不耐煩的看着光頭壯漢:“你們這羣人是不是隻會在這裡嘰嘰喳喳?”
年輕人這番話一說出口,全大堂的商人都憤怒的站起來,怒目看着這個口出狂言的年輕人。
“各位,各位,冷靜一下!”老闆見狀不對,連忙擠到年輕人面前,擋在他的身前,對這些殺氣騰騰的商人道歉。
“我替這個小兄弟的出言不遜爲各位道歉,一會我會親自爲每桌送上兩壺好酒,今天這事就算了吧。”
“哼!”光頭壯漢兩步走到老闆面前,拽着他的領子把他丟到一旁。
“上一邊兒去吧,老子要是砸你的店,我砸多少賠多少!現在還輪不到你這個老傢伙在這裡指手畫腳!”
說完,他回過頭,盯着年輕人,怪笑着問:“小子,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唉!”年輕人嘆口氣,將手中的酒壺放到桌上,斜眼看着壯漢。
“我說你們只會在樓下嘰嘰喳喳的,卻連上樓看看的勇氣都沒有。是不是害怕真的遇上你們口中的‘貴人’下不來臺啊?所以就只敢在這裡欺負欺負掌櫃。”
年輕人冷笑一聲:“不是雜碎是什麼?”
“小子,你找死!”光頭大漢雷霆大怒,越過桌子一把拉起了年輕人。
“你要是想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壯漢齜牙咧嘴的說。
“小心一點,你的吐沫噴到我的臉上了。”年輕人冷着臉,眼底殺機涌現。
“客人,客人。你們不要打架啊。”老闆揉着腰,一瘸一拐的跑到壯漢身後,挽住他的手臂。
“滾!”光頭壯漢一揮胳膊,再一次把老闆甩飛,同時舉起了自己的拳頭。
“打他!”有人在一旁給壯漢加油。
“找死!”年輕人把手藏在桌下,手中暗暗凝出一團靈氣。誰都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略顯削瘦的年輕人竟然是修道者。
“都住手吧。”清冷的女聲從衆人的側後方傳來,衆人紛紛側目看向樓梯處。
光頭壯漢愣住了,擡起一半的拳頭也凝固住。
劉淡月一襲白色長裙,慵懶的靠在樓梯上,微笑着看着樓下衆人,眉宇間波光流轉。
“劉家小姐。”樓下不知是誰驚訝的說了一句話,點出了劉淡月的身份。
“小姐……”老闆惶恐不安的走到樓梯下面,作勢便要跪下請罪。
“掌櫃的,你不必多禮了。”劉淡月輕輕揮手,阻止了老闆的動作。
“今日我只想靜靜喝酒,希望諸位不要惹事。”劉淡月輕聲說:“我代表劉家,歡迎各位來到臨海城。”
她言語和藹可親,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不可思議的魅力。
“是…是…是…”堂中衆人紛紛允諾,接連坐下。
光頭壯漢撓撓頭,也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
開什麼玩笑。臨海劉家小姐的面子誰敢不給?劉家是臨海城的霸主,而劉淡月則是未來劉家的家主。如果惹惱了劉淡月,他們這些人全都不能活着離開臨海城。
年輕人聳聳肩,也坐了下來,擺弄着自己的酒壺。
“你看上去非常的面生啊。”劉淡月沒有回到樓上,而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年輕人所坐的角落,停到他的面前。
“南方人?”
“……”年輕人擡頭看他一下,沒有說話,而是輕輕的點點頭。
“可否給我一個面子,我請你到樓上小酌一杯?”劉淡月向年輕人伸出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年輕人不解的看着劉淡月,猶豫一下,再次點點頭。
酒館外,小雨犀利。空曠的二樓只有劉淡月和年輕人兩個人,劉淡月依舊側目看着窗外,年輕人則是品嚐着臨海城特產的酒。他喝的每一口都很小,但是卻接連不斷的喝,片刻時間已經喝掉了好幾壇酒。
“劉小姐剛纔的事情對不住了!”老闆顫巍巍的搬來兩壇酒,輕輕的放在桌上:“這幾壇酒就當我向小姐賠罪了。”
“嗯!”劉淡月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
送完酒,老闆就連忙退下,把這寧靜的空間留給劉淡月和年輕人。
“我剛剛替你解了圍,爲什麼不謝謝我?”劉淡月回過頭,含笑說道。就在剛纔,這個年輕人告訴了劉淡月他的名字,牧雲。
和生活在最南方雲海邊的遠古部族的名字相同。
“你今年多大年紀?”牧雲放下酒杯,突兀的問道。
“突然問女孩兒的年紀可是一件十分不禮貌的事情!”劉淡月沒有生氣,而是慵懶的趴在桌上,像貓一般側目看着牧雲。
“還好吧。我只是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爲什麼能表現出中年女人才有的嫵媚。”牧雲笑笑,盯着劉淡月的眼睛說。
“你這算是在誇我麼?”牧雲直接點出了劉淡月的年紀,劉淡月也並不驚訝。
“隨你理解了。”牧雲搖搖頭,沒有否認。
二人沉默了許久。
“謝謝你替我解圍。”牧雲突然說。
“你這人。”劉淡月無奈的笑笑:“你真的是不會聊天,一點兒情趣都沒有。怎麼跟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一樣。”
牧雲輕輕頷首,喝了一口酒。
“剛剛如果我不出手,你是不是想要把在場所有的人都殺掉?”劉淡月坐正身體,嚴肅的問。
“不至於。”牧雲正色道:“我不喜歡殺人。”
“那還真是要感謝你沒有血洗客棧了。”劉淡月捧起一罈酒:“今日萍水相逢即是緣,小女子敬你幾杯好了!”
“臨海城的酒真的是好酒!”牧雲也不推辭,把自己的酒杯推到劉淡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