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我收拾了桌面上的碗筷，洗完碗出來的時候，顧默正站在窗臺前，雙手插在口袋中，背影被燈光打量，一半的人沒入了黑夜的黯淡中。
我走過去，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的背上，灼熱的溫度一點點地傳到我的臉頰，隔着薄薄的臉皮，一點點地燃燒我的血液。
我喜歡在他身後抱着他，這樣我會覺得即使全世界都淪陷了，我依舊還在他身後，給他一個並不寬闊的肩膀，卻能爲他撐起整個世界的信念。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要陪着他，走過春夏秋冬，看遍秋月夏花，行過歲月悠久，觸摸春風冬雪。
顧默很喜歡站在窗臺前，我不知道爲什麼，曾經我想念他的時候嘗試過站在窗臺前。入目的是墨黑的天際，還有那望不到盡頭的渺茫，我不知道顧默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和感覺看着那一片蒼涼，我只知道，當時的自己，孤寂得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樣。
所以，我不喜歡他這樣站在這兒，僅僅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經落寞地讓我心疼。
我將手緊了緊，問道：“顧默，你爲什麼這麼喜歡站在窗前？”
他沒有回頭，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微微動了一下，“站在窗前，能夠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我沒有說話，我怕我一開口就忍不住落淚。顧默他總是那麼容易，就讓我眼淚決堤，一句話，就可以擊潰我所有的防線。我沒有在十年前的那一次離開落過一滴眼淚；也沒有在一年前的轉身離開落過半滴淚。
可是看到他受傷的時候我哭了；回到酒店看到他不見的那一刻我哭了；半夜醒來想他的時候我哭了。如今，我抱着他，聽着他喑啞而低沉的聲音，我還是那麼地脆弱，稍稍一動，就會讓眼眶裡面的淚水落出來。
趙笙的婚禮在三天後的星期六晚上七點半，我還記得這件事，小巧的請帖此刻正安安靜靜地放在我的口袋裡。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放開手，上前走到他身側，緩緩開口：“顧默。”
他側臉看了他一下，皺着眉回到：“怎麼了？”
我從口袋裡面掏出喜帖，遞給他：“趙笙，在我等你的時候給了我勇氣繼續走下去，現在他要結婚了，希望我能帶你去參加他的婚禮。”
我感覺到他伸過來的手微微一頓，最終還是從我手上接過了喜帖，翻開稍稍一看，回頭看着我，目光灼灼：“鍾嫚。”
我笑了笑，問道：“怎麼了？”
“我給不了你婚姻。”
他的話充滿無奈和疲倦，一點點地沒入我的耳根，也傳到我的心端，我只覺得心底一抽一抽的疼。
我擡起頭，看着他，視線不閃不躲，“顧默，我從未想過要婚姻，我知道你給不了我婚姻，給不了我安穩，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鍾嫚從未想過要這些，即使是一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婚姻，我也從未想過。我要的那麼簡單，只是想要牽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走到我們都走不動爲止，僅
此而已。
他看着我，眼眸微動，許久，纔將手上的喜帖交換給我，“我去。”
我點了點頭，接過喜帖，“謝謝。”
他點了點頭，並未繼續開口，轉了轉頭，將視線放回遠處那墨黑的天空。
我知道，他只是在愧疚，愧疚他不能給我一段婚姻。
我拉起他的手，擡起頭，固執地強迫着他看着我，“顧默，你聽着。”
他皺了皺眉，卻還是看着我，認真地聽着。
“那些東西都是虛假的，結婚了可以離婚，相愛的人可以在下一秒分手。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你愛不愛我。可是我知道我愛你，如果你沒有愛的人，那就請你讓我牽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看着他，平靜卻凌厲，勢必要從他的口中得出半分答案。
他微微嘆了口氣，手指插入我的指縫，緊緊地扣着我的手，轉身和我面對面，低頭直直地看着我，“鍾嫚，我沒有愛的人，你是唯一一個人讓我停下腳步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可是你想要和我一起走下去，我不會拒絕。”
我點着頭，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
週六早上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很是燦爛，我伸了伸手，發現今天顧默居然還在牀上，不禁爬過去抱住他。
“今天這麼遲？”
他轉身看着我，“恩。”
最近他總是抱着電腦不知道在幹什麼，很多時候我睡着了還能在迷糊間聽到鍵盤敲擊的聲音，在靜寂的空曠中顯得很是明顯。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昨天晚上臨睡之前想到的一個問題說出來：“顧默，咳，你要不要去買一件正裝？”畢竟是婚禮，穿得這麼有個性，感覺不是很好。
他皺了皺眉，我知道他不喜歡，連忙說道：“如果太勉強，就算了。”雖然不太好，但是我還是尊重他，我在美國十年，形式的東西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無奈：“可以。”
我連忙爬起來，準備早餐去。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顧默穿西裝的樣子，可是當他穿上那黑色的西裝在繫上領帶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意外，畢竟他從來都是那樣朋克地出現在我視線內。所以，當我看到他穿着西裝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皺了皺眉，轉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了？很奇怪？”
我連忙擺手，笑道：“沒有，只是沒有見過你這樣穿，所以有些驚訝。”
人家說，西裝是男人變身的工具，這一點我不否認，儘管顧默穿朋克裝的時候也很帥氣，可是穿上西裝，那是說不出來的味道。
顧默原本就不喜歡笑，嚴肅的一張臉端着西裝很是相襯，我想，應該和小說裡面所寫的冷酷總裁無異。
我讓售貨小姐將西裝打包起來，價錢也沒有問，因爲那不是我的卡，是我也不會問。對於顧默，沒有什麼是我捨不得的。況且他還是個賺錢的好男人。
我至今還記得幾天前
，我早上剛剛起牀，走出房門就看到他拿着一張信用卡給我，說：“密碼813652。”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走遠了，後來才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將錢給我保管？
後來我去查了查卡里面的錢，我還記得當初看到那數字的時候自己傻傻的反應，居然伸手在那機器上數了數有多少個零。
看着那張上千萬的卡，我突然覺得有些驚呆了，一路上害怕自己被打劫，那是顧默用生命換回來的錢，要是真被打劫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想想，顧默其實和我一樣，對金錢沒什麼概念，所以纔會將所有的錢都放到一張卡，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卡里的錢被人拿了怎麼辦。
就好像我從未想過，如果最後的積蓄用完了，我該怎麼辦。
我們走出HugoBoss的專賣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我從未和顧默在外面一起吃過東西，所以忍不住問道：“顧默，我們在那邊的酒店吃中午好不好？”
他點了點頭，任由我牽着他過馬路。
吃完中午飯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點多了，正午的時候，陽光很是猛烈，我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等待着紅燈的轉換。
路上的情侶不少，我牽着顧默，從未像此刻一般滿足。
曾經多少次，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看着情侶們從吵架到完好如初，自己卻始終一個人，孤苦伶仃。那時，我甚至連顧默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也無從得知。
如今，我終於能夠牽着他的手，走在陌生的街頭，十指相扣。
我沒有注意到身邊的車輛，所以顧默將我扯進懷裡的時候，我有那麼一瞬間心跳都停了，看着那擦着自己衣角而過的車輛，擡起頭，對上顧默的眼眸。
他看着我，皺了皺眉，握着我的手緊了緊，“過馬路專心一點兒。”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爲我知道，他在我身旁，我總會是安全的。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沒有絲毫的緣由，可是牽着他的手，感受着他脈搏處細微的跳動，我就覺得心安，就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他見我沒有說話，乾脆伸手將我攔在了懷裡，雙手緊緊地箍着我的要，讓我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就好像，帶着我，平穩而堅定地走向未來一樣。
身邊車水馬龍，人羣喧囂，而我的世界，安靜得只有耳側的心跳。
如果可以，我希望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走下去，然後，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歲月的盡頭。
陽光打在我們身上，影子被投在地上，拉長交錯，那樣溫婉纏綿，抵死不休。
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和顧默了，從開始到現在，無論是我追逐還是他躲避，躲不開的，始終躲不開。就好像手心裡面的線，早已定了細長，歲月無法扭轉。
我對他笑了笑：“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笑着，溫和一如當日，從容淡定，可是我還是知道，其實趙笙，將今天的這一切，或許已經演練了許久，許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