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汴梁崇政殿
自從九月下了五個月以來的第一場雨,蔡平安渡過了相位的危機以來.朝野上下一片歌功頌德之聲,君臣和樂融融,幾乎不生半點波瀾。照着徽宗趙佶的性子,熬過了這麼一段艱苦的時光,好應該大肆慶祝一番,於是下詔按周禮建造明堂,來爲自己臉上貼金,以示當今天子聖明賢德,上承三代之盛。
這明堂工程浩大,非等閒可辦????國家又剛剛經過一場大旱災,雖然因爲賑濟得力,沒有釀成大的災禍,卻己然大傷元氣。在這個節骨眼上建造浩大的工程,無疑是一件極其不明智事。
吵到這個份上,蔡已經不耐煩了,他要積聚力量,一舉消滅反對派的聲音,將明堂的建造案底定。——蔡心裡很清楚,如此浩大的工程。誰要是掌握在手中,以後幾年都將在朝野發揮巨大的想象力,如果這權力被政敵或者潛在的政敵拿到了手,足以動搖蔡集團目前在宋廷中壓倒性的優勢。
要說蔡京有什麼王牌,無非是兩個,在這場爭議中,有一派勢力始終沒有明確表態,而這一派恰恰是對皇帝趙佶影響力最大的一派——以童貫、高俅和鄭居中爲首的寵臣派,這其中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年紀輕輕,影響力卻與日俱增的高衙內高強。
待漏院前。蔡京穿着朝服,一面等待上朝,一面回身向身後的樑士傑低聲道:“士傑,那高家父子的奏章,昨日可遞上去了?”
樑士傑掌中書省,臺諫官之外的臣僚奏章都須經他的手才能到達聖躬面前,高俅父子的奏章同日呈進,乃是他親手所批。自然不會錯了。他一面點頭,一面卻低低迴道:“高家兩父子不需擔心,都是與咱們一個聲調的,只是昨夜晚間。聽說童貫和鄭居中的奏章也遞了進去,餘外東南應奉局也上了個奏章。”
童貫、鄭居中,還有應奉局,這幾個來路都可以直接向宮中奏事,不需經過尚書檯和中書省。樑士傑自然無從知曉其中玄機。
正議論間,景陽鐘響處,官家趙佶已然升殿議政,百官在一名內侍的引導下,以蔡京爲首以此而進,山呼舞蹈已畢,各歸兩廂。
爲了明堂的事吵了半個多月,對陣雙方都是個中老手。估摸着官家的耐性大概也到了頭,該是決勝負的時候了,今日朝議一開始就是劍拔弩張的態勢,兩邊各有兩名官員同時出班奏本:“臣有本......”“呈啓奏……”“臣竊謂......”
哪知趙佶今日也是有備而來,把手一揮。將幾個臣僚的發言都堵了回去,那手中持着幾本奏摺,向下面百官微笑道:“昨夜朕得了這幾封奏摺,都是議明堂之事的,朕以爲議的甚好,中肯,切實,煩請政事堂與御史臺的衆卿也議一議,倘若沒什麼漏洞,便照此施行也好。”
蔡京等百官一聽,皇帝居然已經差不多有了定議,這還了得?有宋一代,臣子的權利有時比皇帝還要大,關鍵就在於皇帝的意志還沒有達到明清時那種“金口一開,有去無回”的地步,縱然皇帝要辦一件事,也得和臣子們議定了才能發付施行。
建造明堂這麼大的事,蔡京等自然不能輕慢,於是從內侍手中接過那幾封奏摺一一觀瞧。蔡京看了片刻,心頭一塊石頭已然落了地,無論是高家父子還是童貫、鄭居中,都異口同聲的贊成建造明堂,至於理由也大同小異,口徑基本上是與蔡京保持一致。
擡頭看時,那邊張商英等的臉色都相當難看,眼看這邊蔡京若是代表政事堂一發言,此事就成定局,張商英把握這最後的機會,疾步出班奏道:“還請陛下三思!今年歲收不登,府庫不振,若要興造明堂,誠爲力所難及,勢必要由陛下內庫支吾,所費不菲,恐傷了元氣。”這是他冥思苦想出來的殺手鐗,說白了兩個字:沒錢!要造,你陛下自己掏錢造,看你花起錢來心疼不?
滿以爲趙佶至少要猶豫一下,哪知趙佶臉上笑得更加歡了,起手處又捻起一本奏章來:“臺丞公忠體國,朕心甚慰,只是一味儉省,並非理財之道。今有東南應奉局上奏,提出造作明堂之預算,令朕耳目一新,其中頗多奇思妙想,若以此行之,非但不靡費國用,尚且有利社稷。衆卿可看一看。”說着叫內侍將幾個副本發給百官。
這一招卻大出蔡京意料之外,首先“預算”這個提法就是聞所未聞,仗着蔡元長國學底子深厚,望文生義,大概是事先算籌的意思。等到打開一看,頭一行大字就是:明堂建造計劃書與預算書。
一看到這麼古怪的標題,蔡京便料到了個八分:此事定是出自高強之手,好小子,在這等着呢?:他年屆六旬,精力依然漸衰,纔看了個開頭,那邊樑士傑依然看了大半,忽然擡起頭來,神情竟有些激動,急急對蔡京道:“共相,這奏本真是絕妙!士傑自問遍閱古今典籍,卻從來不曾想到,建造此類重大工程,居然還能有利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