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

任恆淵最初以爲齊紹駿是開玩笑,但等待一陣子見對方沒有補充的意思,任恆淵才意識到對方是認真提議的。

雖然先前跟齊紹駿交流時,任恆淵明白對方在所謂的機械設計方面有些心得,但和自己相差幾個世紀的人對於機械構造的理解,說白了,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

再者,齊紹駿在能全面發掘那份機械設計天賦前便入獄,任恆淵雖然對對方這個提議持感激態度,但心理上還是處於存疑狀態。

一路上任恆淵沒想打擊齊紹駿積極性,他保持着沉默,等待在必要時指揮齊紹駿該從哪條路回去,但讓他意外的是,那個男人雖然只走了一遍這頗爲複雜的街道,便已經記住全部路徑,輕車熟路地帶他回了之前的住宅區。

正當任恆淵忍不住想誇讚一下齊紹駿的記憶力時,前方數輛閃爍紅藍光的智能飛行警車和消防車抓住了兩人眼眸。

心下閃過一絲不妙,任恆淵藉着齊紹駿視線望向那冒着黑煙的住所,雖然還有那麼點僥倖心理,但看到自家被燒燬的前門後,他便徹底死心。

齊紹駿顯然也很意外,他駕駛着風摩在不遠處的街邊懸空停滯,觀察着無人消防車進進出出地向火源噴滅火劑。

“怎麼會——”十分不解,齊紹駿緊鎖着眉頭搖首,“——燒起來?”

【……證書!】驚呼一聲,任恆淵焦躁道,【我的DPA證書!】

齊紹駿皺眉看着前方,卻並沒有駕車前進的意思。

【喂大叔——你做什麼?】任恆淵咂嘴,【到前面看看!那東西我必須弄出來!】

“命重要還是身外之物重要?”齊紹駿此刻卻異常冷靜,握着風摩車把的手相當緊緻。

【身外之物??】任恆淵躁了,【沒DPA證書,我根本沒資格開風摩!】

然而齊紹駿仍然沒動,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前方消防車安靜有序地處理着火情。

【我說話你沒聽到麼?!】任恆淵火了,【現在!立刻!馬上!】

齊紹駿這會兒卻沒有再回應任恆淵的意思,他知道對方在這種狀態下不可能聽進去他的勸言,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對方這段情緒平息。

【大叔!】任恆淵聲音急促,整個人幾乎成了哀求狀態,【拜託了!那東西比我的命還重要!】

齊紹駿視線落在前方一個從警車上幽幽飄下的機械球身上,隨後毫不猶豫地駕風摩前往。

艾普斯在看到齊紹駿的瞬間,一雙電子眼發的光都亮了亮,迅速從對面飄過來。

在跟艾普斯打了照面後,齊紹駿冷靜地向對方詢問了情況,那機械球可憐兮兮地告訴他當時任恆淵家中的電力系統莫名其妙被斷開,防火監控也被關閉,艾普斯表示自己最開始以爲是任恆淵本人在房間外操作,但整個屋子裡開始冒出煙味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表示自己率先衝出屋子,向消防局發了電子求救消息,才最終避免火情蔓延。

任恆淵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齊紹駿便幫對方問了對方最關注的問題,但艾普斯遺憾地表示自己外出觸發消防局報警後整個火源場所便被封鎖,他想進去幫任恆淵救出一些個人物品,其中包括對方最寶貝的DPA證書,卻已經來不及。

到這個份上,先前還歇斯底里的任恆淵也逐漸冷靜下來。

他凝視着前方場景,不知在沉默着思考什麼。

“走之前有什麼易燃的東西沒處理麼?”齊紹駿按21世紀的邏輯分析,“爐子?電路?有什麼你忘了的麼。”

【這情況只可能是人爲的。】然而話音落下沒多久,齊紹駿便聽到任恆淵此刻那疲憊而無奈的語調,【正常情況下,哪怕只有一點火源也會被我室內的監控系統捕捉到然後處理掉。】

“人爲?”齊紹駿面露不解,“你是說有人刻意燒了你的屋子?”

【只有這種解釋。】任恆淵說,【正常情況下,任何一個腦回路沒跑偏的人都不會隨便將自家監控系統關閉,除非是特殊急用。】

“……”齊紹駿沒法分析肇事者的動機,因爲他不瞭解任恆淵在28世紀的人際關係。

【我們這時代,自燃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出現,智能監控系統已經不允許疏忽和大意釀成慘禍。】

“你能想到是什麼人麼?”齊紹駿挑眉,“什麼人想報復你?”

不知爲何,也就是此時此地,齊紹駿對任恆淵的經歷有了強烈共鳴。

21世紀的問題還懸而未解,28世紀便又有了新問題要面對,齊紹駿從穿越這件事情發生開始便沒有細緻思考這東西的科學度,因爲至少從他所有認知裡,這種情況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

對於齊紹駿的詢問,任恆淵並沒有過多思考,因爲他知道,自從他進入風摩賽開始,並沒有刻意收斂鋒芒,他個人的性格也不是內斂低調的類型,樹敵什麼的,他倒是不意外。

如果說這事故起因是原朔鷹隊隊友肇事,他也不能說意外,畢竟能幹出聯合將他踢出隊伍這種事情,落井下石燒了他的DPA證書徹底摧毀他的參賽資格什麼的,也並不是不可能。

——他任恆淵想知道的,只是這幫人想讓他從風摩界消失的渴望到底有多迫切。

根據他以往的戰績,朔鷹隊在C國馳風界各類排名中也算是佼佼者,雖然還沒有正經參加國際大賽,但至少在風摩圈,他任恆淵的名字還是衆所周知的。

再加上他那有時不知收斂的臭屁個性,任恆淵知道想讓他從高臺墜落的對手排隊都能排一整條街。

突然有些感慨,他一聲嘆笑,對齊紹駿開口:【不管是誰想讓我出局,這手法倒是很徹底。】

“嗯?”

【先把我從隊伍踢了,然後再燒掉DPA證書,我重新考DPA至少需要半年,之後更新風摩駕照需要幾個月,最後重新組隊時間就更長——這些亂七八糟的加起來算,我重返正式大賽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你DPA證書沒電子版麼?”齊紹駿覺得像這種重要文件,21世紀的自己都明白備份的重要性。

【DPA通過的都是嚴格的實體證書。電子版的造假方式太多,只有這種證書的實體版會用幾乎無法造假的紙質材料,掃描件裡會顯示防僞標誌。這麼多年造假的實體證書也不少,但只要用掃描法,都無法正常顯示防僞標誌。】

這一番話下來,齊紹駿明白,不管現在他們如何看待這件事情,任恆淵的參賽資格是一時半會兒搞不回來了。

對方那住所幾乎被燒得所剩無幾,但齊紹駿十分意外的是,除了那張DPA證書,任恆淵似乎對其他東西沒什麼特殊的留戀。

證書已被毀,這小子的心態反而漸漸放平——反正目前爲止,關於夢想的準備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其他怎麼樣都無所謂。

齊紹駿還比較擔憂任恆淵的住所問題,對方卻不是很在意,只是告訴齊紹駿自己還有個數年前就出國的親哥,留了一棟房子讓他照看。

這麼多年那地方只是個廢棄住所,任恆淵除了偶爾過去打掃衛生和通風外,基本沒動過什麼。

齊紹駿騎着風摩在任恆淵指導下往那邊去時,兩人還對重新組隊問題有了全新討論。

根據28世紀各項事物交由智能機器人處理的情況,齊紹駿詢問風摩賽的後勤隊能不能也讓像艾普斯這樣的機器人代替。

任恆淵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風摩賽是嚴禁混入智能人的,其次,就算智能人有資格參賽,他們的情景判斷很多時候也比不上有經驗的風摩手。

雖然現實中由人親自上陣的機械師、組裝工等等已經非常稀少,但任恆淵表示這種人並不是消失殆盡的。

28世紀的多層交通平面因爲越高交通越自由,風景越全面,相對的,房價也會隨着層數成比例增長。

於是,最低層交通平面就像21世紀某些廢棄街道一樣,犯罪率和貧困率同樣成比增高。

任恆淵表示,後勤隊的人力很多都需要在底層住宅區尋找,因爲住宅層越高,這些基礎工作被智能人替代的可能性便越大,會這些技能的人物也更稀少。

齊紹駿記得任恆淵提過28世紀的非法賽事只在最低平面和最高平面——

最低平面的很好理解,治安方面的問題,也難以禁止;但最高平面的非法賽事,齊紹駿卻表示有些費解。

【大叔,你們時代沒人賭博麼?】

“有。”

【窮人可以賭,富人就不能了麼。】任恆淵笑,【窮人僥倖賭,富人娛樂賭,這跟觀賽的性質是一樣的。那些最高層面的非法賽事,純粹是富人間的權力遊戲罷了,不用太在意。】

兩人一路閒聊着,終究抵達了任恆淵親哥所在的住所。

這是比任恆淵所在的住宅區高出兩個交通平面的地點,從裝潢方面看,齊紹駿能感覺出對方哥哥在出國前的生活應該比任恆淵本人高出一個檔次。

“你跟你哥常聯繫麼。”齊紹駿想着對方家裡出了這個事情,也許對方那個遠在國外的哥能在經濟方面幫上點忙。

【完全不聯繫。】任恆淵心不在焉地迴應,【他對我乾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說要出去經商。】嘆了口氣,任恆淵苦笑,【早就不是同路人了。】

“‘早就不是’?你們以前‘同路’過?”

【算是吧。】任恆淵那語氣聽上去像是有點惋惜,【以前我正式進DPA學習前,他對風摩還癡迷過一段時間。我建隊之後,他才突然開始不感興趣了,我當時隊裡沒幾個人,但我們參加當時的地區風摩賽拿了冠軍,我哥就徹底放棄了。】

“是麼。”

【不說他了,行麼。】任恆淵突然硬生生轉了話題,【每次提他都心煩。】

“……”

【先去我哥那兒睡一晚上,明天起來就開始着手辦事兒。】

“辦事?你家那邊的事情你不打算管了?找找縱火人什麼的?”

【這邊的智能警署都會主動調查,有結果了他們會通知我,不然我在這邊瞎操心沒什麼意義。】

“所以你打算先從哪兒開始?DPA證書?”

【對。】任恆淵發出一陣相當長的嘆息,【雖然很麻煩,但那個東西必須有,不然我現在的風摩駕照就是非法的。】

“明天去DPA?”齊紹駿皺了皺眉,“……考那個證書?”

【明天肯定考不了證書,但要跟那邊機構聯繫一下,說明一下我的情況,說不定可以免除我的重考。不過如果通融不了,就得重新考。】

“你意思是讓我幫你考?”

【現在只能這樣。】

“你沒想過就算我們過了,以後騎風摩的也只能是我麼?”齊紹駿苦笑,“我雖然對自己的駕駛能力有自信,但也沒你那種天賦。你確定要我幫你代考?”

【我在想,既然穿越世紀都是個可能性,爲什麼轉換身體控制權不能是種可能性?】

“什麼意思?”

【回頭咱查查書,研究一下。】

“研究什麼?”

【研究怎麼在同世紀轉換身體控制權——】任恆淵撇嘴,【如果咱倆靈魂好死不死就綁定在一起,那就得找找看,能不能在需要我出手的時候我來控制,你出手的時候你來控制。】

“小子,你當是玩過家家呢?”

【大叔,不然你有什麼更好提議麼?小人洗耳恭聽。】

“……”

【所以麼。】任恆淵道,【既然情況是這樣,那就找找能改變的方法。】

沉默了一陣子,齊紹駿只得妥協地聳肩:“行吧,但願有這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