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徐徐清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東邊彩霞一片,朝陽露出半個頭,紅彤彤的,半眯着眼望去,萬丈霞光,十分美麗。透過光線,草葉上晶瑩的露珠反射出明亮的弧線,一陣風吹來,葉子搖晃兩下,露珠滴溜溜的掉落在地,沒入泥土消散不見了。

兩個人靜靜的坐在石塊上,感受晨風的寧靜,山谷特有的清新空氣帶來甜膩的花香,歡樂的粉蝶拍打着翅膀旋舞飛轉,洛離單手撐着下巴,說道:“這裡其實挺好的,要是住在這裡也不錯。”鳥語花香,猶如世外桃源,遠離了紛爭與一切利益,有種返璞歸真的清靜。

看了洛離一眼,樓清墨笑道:“這裡雖好,可是外面的牽掛還在,又如何能安然而處。”他見過驕傲的洛離,也見過狼狽的洛離,但是剛纔那一霎那,他看見了另一個不同的她,孤獨的背影縮成一團,臉色的迷茫與傷感令整個人充滿了濃濃的抑鬱。突然有點心疼她,也許是因爲她與自己的妹妹年齡相仿,以兄長的姿態無形中給予她寵愛。

牽掛?洛離歪頭想着,自己的牽掛還真的挺多的,有父皇母妃,有皇兄,有表哥,有師傅,還有。。。還有他。不過,自己對他的牽掛,其實是他的煩惱吧。洛離明白,自己的義無反顧,在別人眼裡成了負擔,那麼,她還能繼續下去麼。這是她第一次開始覺得堅持不一定是對的,但是她又捨不得放棄。無奈的嘆氣,似自言自語般說道:“就是牽掛的太多了,才活的累吧。”

從一個年輕的姑娘口中說出這句話,特別不協調,明明是不諳世事的年紀,突然說出這麼滄桑的話。他不知道洛離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中,若是知道,便不會這麼想了,後宮狡詐,風雲難測,洛離縱使依然保持天真,爭權奪勢瞧的多了,心裡其實都明白。論天下最讓人心之嚮往的,莫非皇宮,但若論天下最黑暗的地方,亦是皇宮。一入宮門深似海,就算你不願,別人也會逼的你爭奪,暗戰。

看她這樣,淡笑道:“爲何不換一種想法,正因爲還有掛念,你纔會爲了那些牽掛着的人更珍惜自己,其實,有牽掛是好事,等你沒有掛念的人了,纔會明白活着有多麼孤獨。”所以,往往留下的那個,纔是最痛苦的,被無盡的回憶折磨着,沒有停歇那天。

自從洛離知道了夏似風的故事,她明白他的心中永遠有那麼一個輕珂存在,也是那個時候,她明白自己放不下夏似風了。就算這輩子都走不進夏似風的心中,也要在他面前留下抹不去的印記。她當日那麼驕傲的宣稱,夏似風一定會愛上自己,轉過身,垂落面頰的淚珠則清晰的告訴自己,這些掙扎多麼徒勞。洛離的口吻又帶了更多傷感:“人離開了,也帶走了別人的思念,讓活着的人再也沒有機會搶走。”

奇怪的話語讓樓清墨轉頭凝視着她,悲傷的語調似乎爲了誰困擾着,忍不住關心道:“你沒事吧?”洛離搖搖頭,維持着仰望蒼穹的姿勢,讓即將溢出的眼淚退回去,苦笑道:“沒事,想起了,隨口說說而已。”樓清墨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就像對自己妹妹那樣,笑着道:“傻孩子,病糊塗了吧。”

洛離轉回頭,靜靜的看了他半晌,感慨道:“若他像你這樣就好了,”說着又搖了搖頭:“不對,應該說,我先認識你就好了。”他給洛離一種溫暖的感覺,就算還是剛認識的時候,第一眼,洛離便知道,與他相處是一件快樂的事。在洛離的眼中,他溫柔,體貼,原諒自己不經意的任性,明明兩人毫不相干,但他仍用着極大的耐心對待自己。

“他?”樓清墨疑惑的重複道。洛離羞愧的掩飾自己剛纔說錯話的尷尬神情,支支吾吾的回道:“嗯,他是我的一個。。。”疙瘩了半天,終於吐出口道:“一個朋友。”其實算起來,連朋友都知道能不能算。要不是自己纏着他,這次用盡心機的跟過來,自己與他之間,其實什麼都不是吧。

瞭然的點點頭,樓清墨見到她尷尬神色,也不願多問,順勢道:“原來是這樣。”洛離接口道:“嗯,就是這樣。”隨口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裡的?”這種荒山野地的,自己是因爲不小心掉落下來的,那麼他呢。歪頭看着他,見黑眸更溫柔幾分,笑着回道:“自打那日你說雪兒往青霧鎮去了,我就一路過去尋找,在外邊留宿時,聽到客棧裡其他人討論這個山谷長了一顆什麼草藥,稀奇的很,我心裡想着雪兒一直對稀奇古怪的草藥特別好奇,會不會來這裡,就順道過來看看,誰知沒找到她,”看着洛離,想起那會兒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接着道:“反而是撿到了你。”

洛離一聽他後半句的話,皺眉道:“居然說是撿的。”心中又慶幸,要不是這種巧合,現在自己還舉目無望。嘆氣道:“好吧,反正你救了我一次,隨你怎麼說,我纔不生氣。”樓清墨失笑的撫了撫她的發頂,說道:“是我說錯,別生氣。”想起放置一邊的藥,端過來,摸了摸碗底,無奈道:“這藥都涼了。”說着將裡面的藥全倒在旁邊,起身道:“我再去熬一罐,外邊風涼,我扶你去裡面坐着吧。”

洛離有些歉疚的看着他,說道:“其實沒關係的,不用倒掉。”樓清墨溫和的回道:“傻丫頭,涼藥有毒,不能喝的。”洛離咬了咬脣,輕聲道:“對不起,要不是我。。。”樓清墨攙扶着她起來,慢慢的往裡面走,回道:“就一碗藥而已,倒了重新熬就是了。”洛離無聲的點點頭,擡頭衝他一笑,包含感恩與歉意,樓清墨回她一個笑容,相視無言,多少話語融化在彼此笑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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