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如果您擔心的話,派人來看一下就好,實在沒有這個必要親自出面!”到了這片竹林圍繞的房屋前, 李清逸還不死心的勸道。
“夠了, 清逸, 朕有自己的決定!”少年的臉龐退去了昔日的怯懦, 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決斷。
隱約中, 給周圍的人一種不怒自威的錯覺,有點像以前霸權蠻橫的敬安王。
對這些改變,身爲朝中官員的李御史是欣慰的, 但是作爲長者的他,總覺得指縫間溜走了什麼東西, 想要抓, 卻怎麼也抓不住了。
“皇上……”匆匆跑過來迎駕的有餘, 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措辭,去和這個看似像記憶中的孩子卻又感覺不再是的少年交談, “恩,這個……”
“皇叔呢?”少年開門見山,語氣冷靜,和從前動不動就哭着撒嬌的孩子判若兩人。
“王爺的話,在房裡休息。”
“放肆!皇上親臨, 居然都不出來接駕!不過是個失勢的皇親貴族, 擺什麼架子!”口出不遜的並非是李清逸, 而是一個狗仗人勢的小太監。
“退下!”少年不再如以前怯懦, 厭惡的橫了一眼那小太監, 繼而對有些愣住的有餘令道,“帶朕去見皇叔。”
“哦。皇上, 這裡請。”
一行人到了房門口,少年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只帶了李清逸和自己一起進去。有餘環視了一邊四周沒有發現洛水仙的影子,轉身進了房,合上門。
當三人進來的時候,朱梵正巧被年年扶着坐起身,一隻手撐在牀框上的擰着眉,從來不知道一個高燒會讓人這麼難受,左肩處包紮的傷口纏繞了厚厚一圈紗布。
“皇叔……”見此情景的少年囁嚅着脣,心中似有千言萬語,縱使想過再次見面時的場景,卻依然哽咽不能語。
沉着臉的李清逸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原以爲霸權十年之久的敬安王不會單憑少年皇帝一道聖旨就垮掉,然而這個男人卻安然的接受了。
“誰讓你來的?”朱梵對這個皇帝侄子的態度還是一貫的惡劣,無論是昔日王侯之時還是如今失勢之際,就算身負重傷,那種不耐煩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
“皇叔……”少年抽了一下鼻子,瞬間剛纔的威嚴崩潰得不知所蹤,“說起來都是皇叔不好,非要逼朕選擇,朕不想皇叔離開……”
雖然李清逸很不想承認,但是現在小皇帝這樣哭着鼻子數落別人不是的模樣,正是撒嬌的表現。自敬安王離開京城,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少年。
少年唯一撒嬌的對象似乎只有這個皇叔,明明是有母親的孩子……
“別撲過來!”朱梵厭惡的把往自己身上蹭鼻涕的少年往外拽,剛纔聽見的外面簡短的對話已經說明少年成長爲了能獨當一面的人,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和以前沒兩樣!
“皇叔,你痛不痛?”同樣一如既往無視男人惡聲惡氣的少年揉着淚眼,視線落在對方的傷口上。
“廢話!”朱梵趁機毫不留情的推開粘上來的少年,兇惡的瞪了一眼,他就奇怪了,怎麼就嚇不走這個牛皮糖?難道他的表情還不夠恐怖?難道他說的話還不夠尖酸刻薄?
“嗚,皇叔,朕給你帶來了好多東西,有人蔘雪蓮何首烏……”說着,少年從寬大的衣服裡掏出一樣又一樣名貴珍稀的藥材。
等少年將半個牀都淹沒在各式各樣的藥材中,衆人不由感嘆那件衣服的容納量。
李清逸更是無語,皇上,您什麼時候去拿得這些東西……
而此時,到處遍尋不到人影的歲歲平安突然發現剛纔還在一起的荷花不見了,立刻回頭去找的兩人在牆角發現了只穿着褻衣褻褲被點了暈穴的人。
兩人替他解了穴之後,還沒開口問,荷花就一臉殺氣騰騰的朝天怒吼。
“洛水仙,我們絕交!!!”
“咿?”恢復了以往白癡模樣的少年擡頭四周看了看,單純的問道,“仙女姐姐呢?”
話音剛落,房中的氣氛立刻參雜進了一絲凝重。
察覺到這個變化的李清逸費解的蹙起了眉,隱隱感覺不安。
“你可以回去了!”朱梵拍走了少年撐在牀畔的手,似乎迫不及待要催促他們離開。
“可是……”
“回去!”當即打斷少年的辯解,吼出這一聲的朱梵扶着快脹開的腦袋,強忍着身體的不適惡言相向。
正當這個時候,門外傳來護駕的侍衛與另一個聲線低啞之人的交談。
“什麼人?”
“王府的賬房先生,給王爺來送藥的。”
聽聞的有餘轉身開門,把被攔住的人接了進來,耽誤了喝藥就不好了。
年年看着劉海的陰影遮住了半張臉的來者,儘管穿着的是荷花易裝的裙裾,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年年!”
就在朱梵緊張喊出口的剎那,來者扔了手中端着的藥碗,盤子底下驚現的是閃着寒光的匕首。
背對着的有餘被猝不及防的一掌擊中,朝着衝來的年年摔飛過去,算無遺策的制住了兩人的攻擊。
下一刻,還在狀況外的少年就落到了來者手裡,尖銳的利刃橫在了少年白皙的脖子處。
巨大的動靜引來了門外侍衛的注意,團團圍住了這個‘刺客’。歲歲平安連同荷花急急趕到門口,卻還是慢了一步。
“呵——”神秘的刺客扯下了變裝,揚起的嘴角根本就不把這些嘍囉放在眼裡,“小皇帝,怎麼來了也不找本公子玩?”
這個聲音……少年震驚的擡起臉蛋,仰頭看着笑的一臉無害的‘刺客’,“仙女姐姐?”
“真是的,到現在還這麼稱呼本公子,你這麼白癡的人,怎麼當皇帝?居然就只是這樣一個白癡,害得……”笑盈盈的語氣漸漸被仇恨籠罩,洛水仙沒有再說下去,又換上一副嫵媚的笑臉,狐狸眼一勾,“李大御史,本公子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傷了小皇帝大家都不開心!”
“不要傷害皇上!”李清逸一邊緊緊盯着洛水仙的一言一行,一邊用餘光打量着這個人的飼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策劃好的嗎?還是?
“你放開他。”無法坐視不理的朱梵強撐着站了起來,推開了想上前來攙扶自己的年年,邁着虛浮的腳步走近,臉上寫的是一種心疼,“你有什麼怨恨都衝我來好了,他什麼都不知道。”
“別過來!”一聲怒吼,洛水仙將匕首挨近了小皇帝的脖子,低着頭的臉看不清表情,嘴裡嘟噥着,“盡把人當傻瓜!你以爲裝一個人神共憤的貪官很聰明嗎?你以爲把所有的錯抗在自己身上就很偉大嗎?在本公子眼裡,你就是一隻蠢到無可救藥的豬頭!本公子纔不像那些百姓那麼無知!”
“是,我是自作聰明,但是十年前的事,我比你更清楚!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但自己做過的事,我絕不逃避!放了他!”
爲什麼,到這個時候你還要袒護她……
第一次,洛水仙用這種無助的眼神看朱梵。明明臉上寫滿了悲傷,卻倔強的絕不開口承認,只是用歇斯底里的聲音吼道,“把那個女人給本公子叫來!不然,本公子就殺了她兒子!!”
尖銳的音色刺激着每個人的耳朵,卻沒有任何迴應的行動。
“本公子說到做到!再不去,每隔半個時辰就砍一根手指!聽見沒有?”
已經用了這樣的威脅,還是無人有向京城報告的意思。
“你下不了手的。”朱梵黯然的開口道,“你自己看。”
循着前者的視線,洛水仙低頭,看見了正仰望着自己的少年,少年單純的雙眸里根本看不到一絲驚慌之色,因爲自己根本就沒有這個決心和勇氣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正因爲自己也是無辜受牽連的,所以更不願意讓同樣的悲劇發生在別人身上。
匕首無意識的離開了少年的脖子,李清逸見狀,忙不迭把小皇帝從洛水仙水中拉回身邊,周圍的御林軍立刻組成了保護的隊形。
“抓起來!”李大御史一聲令下,他決不能容忍這樣的險情再次發生。
“慢——”朱梵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因爲高燒後遺症的關係,眼前突然一花,一個趔趄,失去了阻攔的最佳時機。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中,刀光劍影中跳躍着一個輕盈的身姿。儘管洛水仙深藏的武功修爲不錯,但是面對前赴後繼的御林軍,體力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何況竹舍外還有隨行的官兵待命着。
眼見亂刀中的人露出空隙躲避不及手背劃傷了一道血痕,朱梵給四個心腹侍衛使了個眼色,四人立刻會意的加入了戰局,明着是在幫御林軍抓人,實則是爲了防止刀劍無眼再傷到那個人。
堪堪避過肋下的一刀,洛水仙轉身就迎面撞上了意外闖入戰局的人。趁着前者一愣之際,朱梵捉過他的手腕,將那匕首橫在自己脖子上,一個眼神的交匯就已明白。
李清逸不會放過你的!
本公子不用你救!
洛水仙倔強的推開了人,因爲這一失神而露出後背空門的他,立刻感覺到了襲來的劍風。千鈞一髮之際,年年出刀,擋下了這一擊,旋即又立刻大叫道,“不要亂動,小心王爺!”
這一聲,讓小皇帝立刻喝道,“都住手!不要傷害皇叔!”
眼見周圍的刀劍都退出了三步之外。
“如果你還想報仇,今天就不能被抓!”朱梵不得已只有用這個理由說服倔強的人。
聞言,洛水仙憤憤的瞪了一眼,不甘心的聽從前者的意見將這人當了人質,帶着他翻身上了門外的一匹馬,揚塵而去。
李清逸皺眉看着顯然鬆了一口氣的小皇帝,少年是故意放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