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破解謎團,自然得留心觀察。
這是所有行業大師唯一善用的伎倆。
所以,一路踩踏着細碎,纔到三樓陽臺的這三個人幾乎同時地,都把目光朝下望去。
藉助周圍的路燈以及這棟別墅外漏的光線。
不是很清楚,但可以估計得到樓下有堵四米多高的圍牆。
只是正下方中間部分恰好有一段被二樓的陽臺擋住了,即使墊高了腳趾頭也唯有望洋興嘆的份。
這樣,他們一致得出的結論是圍牆貼得太緊,因此算上圍牆外的一段八十度左右的陡坡,那麼,這裡到墜落地點總有二十米左右的高度。
二十米左右的高度,整個墮落過程差不多三秒鐘。
三秒鐘,就能吞噬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冷然輕噓了一口氣。
隱隱約約覺察到眼角有些模糊,是護江堤上的那兩個應急的燈光太亮,朦朧了雙眼嗎?
他不想去仔細分辨,只從褲袋裡揪出一張紙巾,假裝揉了揉鼻子,卻緊接着低下頭去拭了拭眼角。
就聽到趙普說:“小黎,能不能在圍牆上再裝兩盞燈,直接投照下去?”
黎婷稍稍思索片刻,便說:“行,我馬上安排。”
她絕對是相當尊重面前的這位法醫,說着毫不猶豫地已經挪動腳步便要走。
“等等……”
趙普沒想到她這麼快的反應,連忙喊住說,“裝好燈後,可不可以順便叫個人去搜一下陡坡,看看能不能找到受害者的一雙鞋?”
黎婷怔了怔。
倒也沒說什麼,就走到一邊去聯繫同事孫雷鳴,很快吩咐了趙普交待的事。
她之所以要知趣地走開,全是拜她那強悍的大嗓門所賜,不想成爲干擾別人的噪音。
而這邊的趙普卻彷彿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似的,目光深邃地仍舊望着護江堤上,淡淡地問冷然:“還有那種感覺嗎?”
冷然一直默不作聲。
這時也沒有馬上接口,而是緩緩地掏出了一包香菸,隨手遞一支過去。
只在打火的空隙。
冷然才湊前了去,把聲音壓得極低,自然陰陰鬱鬱地說:“別做聲……那個東西似乎還在,我……我差不多要聞到它的味道了。”
遊魂也有味道?
可冷然分明地感受着。
並把這種氣氛濃濃烈烈地感染給了距離他不到五寸的趙普。
趙普手中的菸葉爆發似的,“哧”了一聲,彷彿在炫耀着那雙沾染了太多鮮血的手。
哦,不!
這雙平日裡穩定而且堅強的手竟然也會不爭氣地抖顫,抖顫到他沒了辦法,猛地就一個回頭。
一片散亂的室內,明顯什麼也沒有。
可趙普扭頭導致變形的面孔。
黎婷剛好健步過來,結結實實被驚到了。
這要是換作冷然。
她必定會極度誇張地蹦跳起來,然後毫不客氣地一個拳頭過去:“你要死啊!這副表情……鬼都會被你嚇出來!”
偏偏還真是,甚至還沒等她回過神來。
一片碎裂的巨響震耳欲聾地砸了下來。
黎婷雖說是以穩健著稱的女強人,畢竟多了一個女字,腳底下一軟一滑,身體搖搖欲墜地眼見就要摔上一個重重的跟頭。
幸虧冷然就在跟前。
雖然這時的情緒極度低落,實在是太熟的人了,關切之情油然而來,也就眼明手快地探手出去,一把將她攔腰抱了過來。
烈性女子的體香,就這樣鑽入了冷然的鼻子裡。
他的鼻子縱使沒了嗅覺,此刻多半也會通竅,以至於顛顛倒倒地令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似乎抱得位置不對,抱得太上了。
他的嘴脣也差點兒就要捱到黎婷的臉上。
說時遲,那時快。
一個拳頭已經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冷然那也相當粉嫩的臉頰上。
直痛得他差點兒叫出聲來,而本來就已經潮溼的眼眶這會兒自然而然地也跟着擠出了幾滴淚水。
“你……你幹嘛!神經病了哇!”
冷然劇痛後,肯定要叫,卻留了後面平常要說的話,也是心裡話。
什麼人吶,真是好心沒好報。
黎婷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這便沒了下文。
但此刻,她不光是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就是胸也在起伏不止。
她再一跺腳。
竟撇下冷然,徑直跟隨就要拐進隔壁的趙普而去。
冷然這才訕訕地感覺到手猶留香,彷彿還有軟綿綿的觸覺。
奶奶的……平時打情罵俏,這麼多年過來也沒見過這次這麼狠的。
就算是有意的一把鹹豬手,也犯不着這樣的吧,友情贈送也未嘗不可喲?
冷然劣性難移。
也慶幸這個令人漣漪的小插曲把他那差點兒要了命的鬼情緒總算是提振了些,這纔有了力氣般,終於嘟嚷着跟了過去。
趙普自然沒有功夫去理會他們這兩個冤家的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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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他就只顧着臥室梳妝檯上,一面相當大的鏡子莫明其妙地自行崩裂後的情狀。
因爲先前莫名的情緒留有餘悸,一時也短路地摸不着頭腦。
無疑,眼前的一片狼藉更把周圍的虛虛幻幻提升了一級。
“小黎,你們剛纔……有沒有檢查過所有的鏡子?”
趙普終於定了定神,看到黎婷大踏步過來,也就問。
“這個,好像沒有……”
黎婷魂不守舍地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隨口就這麼回,但事實上到底如何也就不得而知。
坦白說,她對男人真的很過敏。
平常倒也沒什麼,一旦動起真格來,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難道她天生就有厭惡男人的心,所以總也嫁不出去?
冷然還在門外。
心裡頭一通發泄後,便宜與吃虧兩相抵消也就沒事人一樣,自然不會計較到心裡去。
這時聽到趙普的問。
冷然不進反退,一轉身便已向洗浴室那頭走去。
洗浴室裡的燈竟然一直亮着。
很明顯,方方正正的鏡子也被人砸過,有兩團極不規則的裂紋。
它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掉下來,可能是鏡框比較堅固的緣故,也可能要拋給力學專家去研究了。
冷然觸景情又傷。
忍不住去摸了摸還能照到人影的鏡面,彷彿周啓麗猶在鏡中,一個不小心,反被裂紋中的碎片扎破了手指。
鮮血,涌泉般地便冒了出來。
冷然卻一時感覺不到那是自己的血,只微微閉上眼睛,寧願去體會當時的鵝姐一定很恐怖,看到了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是什麼原因呢?致使受害者要瘋狂地砸碎所有的鏡子。”
趙普已在冷然身後,終於平心靜氣地說,“恐怕,這世上已經沒有人知道。”
“有……還有一個。”
冷然忽然睜開眼睛,卻淡淡地說,“只是……但願他沒事纔好。”
“你的意思是……”
趙普眼前一亮,彷彿看到了光芒,“那個……留下指紋與腳印的男人?”
冷然點點頭。
沒有接下話來,卻把眼睛瞟向處在遠一點位置的黎婷,顯然是要她也明白這一點。
黎婷剛好對視過來,眼見他粉嫩的臉頰上青腫了一大塊,一時窘得不行。
這樣,她即便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只有這邊耳朵進去,那邊耳朵出來的份。
好在,黎婷的手機恰逢其時地響了。
她解了圍似的,朝後逃去。
趙普至始至終沒有留意黎婷,卻用心關注她之前提出的四個疑點。
他很快概括出來,並且敘述了一遍。
現場有男人的指紋與腳印。
大廳裡的鏡子被菸灰缸砸碎。
死者的左眼青紫。
以及雙腳沒穿鞋,腳底板卻很乾淨……
然後他纔對着冷然說:“照這麼看……到目前爲止,我們似乎可以排除前兩個疑點。”
冷然收回心來,略略思索,馬上附和了他的想法。
“是的,那個留下指紋與腳印的男人不一定就是兇手,他也許只是一個不巧的過客。
“而受害者周……周啓麗不僅砸碎了大廳裡的鏡子,還有臥室裡,洗浴室裡,幾乎房子裡所有的鏡子。
“這個還真又太巧了,受害者每一次反抗兇手,不管用什麼東西來砸兇手,卻都砸到了鏡子上。這……這可能嗎?”
很顯然,冷然說到了要害。
趙普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他那顆又圓又大的腦袋點起頭來,倒像是在畫圈。
可不管怎麼樣。
趙普終究猶豫不決地還是把意思說了出來:“這樣看來,受害者周啓麗反抗的應該是鏡子,似乎更能解釋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一種結論。
趙普頓了頓,這才又說:“當然,這些都是推斷,最好還是能夠找到那個顯然是真正的第一目擊者,也許,在他身上……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也說不定?畢竟,一個女性的反抗不容忽視。”
趙普的話不無道理。
指甲和牙齒往往是女性最好的武器,一個拼命抵抗凌、辱的女性甚至可以咬掉罪犯的舌頭。
“那……那如果找不到這個人呢?”
冷然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我,我懷疑,他,他應該也出事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只能通過後面的兩個疑點,來反推了,只是……唉……”
趙普又糾結起來,“如果,如果不是他殺,那……就是自殺?也不像,這裡頭肯定有蹊蹺……不會真像你所說的那樣吧,根本就是鬼……”
玻璃終於還是“咣啷”了下來,彷彿是在附和此時說出口的話。
自然驚到了冷然和趙普。
也稍稍打斷了黎婷正用手機與另一頭的交流。
但她馬上又提高了嗓門:“去查呀!”
然後,她才毫不客氣地掛掉手機,匆匆地朝他們走來。
人未到。
她這便已經說開了:“我同事小孫……嗯,終於在陡坡上找到了一雙女式拖鞋,十有八九是死者的。”
聽到黎婷報來的最新消息。
冷然與趙普還在冒冷汗的同時,不由地對視了一眼,心裡面顯然又透亮了一些。
看來黎婷之前提及的第四個疑點似乎又可以輕易地砍掉。
但他們終究誰也沒有說出口來。
黎婷因爲還在走,一口氣停頓了下,又說:“而另外,又有一個管理員過來反映,似乎白天有一輛黑色小轎車一直就停在這棟別墅的大門外,現在卻不見了……嗯,他說,他還記得車牌號……”
……
不一會。
趙普先行告辭。
很明顯。
趙普接下去將面臨着一場更爲艱鉅、詭異莫測的屍體解剖任務。
而黎婷所說的第三個疑點。
也就是死者的左眼青紫,到底是人爲打傷的,還是高空墜落造成的,明顯也只能靠屍體解剖來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