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爲明白了真相的冷然,自始至終都像一個全身癱瘓的人,似乎只有頭臉能動,當然跑不到哪裡去。
先前刁得扁又慌又急還怒地撲到牀前,一通亂打,卻不知爲何沒有拍到他,以及側身而臥的屠美丹。
冷然幸好那時正在閉目回想,自己和盛婧櫻到底是如何一路找着這間比較古樸的臥房,作爲臨時的寄居之所。
顯然已經神遊物外。
否則,他倉促間,見到就在跟前的男煞做着這麼莫名其妙的動作,又會如何作想?
反正冷然這時候已經認定了,這座老式別墅肯定有古怪,而那個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人,必定就是女鬼了。
可他還在紅木大牀上不能動彈,即使知道還有活的可能,生的機會,又能怎麼樣?
這人一旦沉默下來,萬般的情緒自然接踵而來,又抽絲剝繭般地散亂而去。
而一直也沒有消散的身下充盈,比作千千萬萬的非洲兇蟻正在穿心蝕骨,絲毫不帶誇張,甚至還有過之。
通常人都會輕巧地說,人生自古誰無死。
冷然此刻的感受卻是,千難萬難唯死而已。
雖然不能喊不能動,他的意識形態實在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要有一點微弱的星火,便可將他付之一炬。
冷然苟延殘喘地,似乎在望最後一眼空蕩蕩的臥房。
剛纔還上演激情的愛情動作大片,一幕幕熱火朝天的景象,現在冷清清的連個鬼影也沒有。
視覺上明顯反差過大,冷然漸漸迷離,難免會有一絲物是人非的感慨,不禁在狂亂至極的心尖嘆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潛意識裡的動作,也是他徹底失去理智前,對現實狀況做的最後一個反應。
然後,冷然的思維也隨着身體那樣,完全不受控制。
那麼,既便這時候的冷然能夠聽到自己的嘆息聲,明顯不聾不啞,甚至還可以動了,他也想不到哪裡去。
他只能依着此時火山爆發般的狀態,靠着本能有的嗅覺,甚至比陳水盛更誇大的動作,撲向身邊的可人兒。
跟着臥房裡的燈,這便熄了。
彷彿有人刻意所爲,不願意見到下一刻最原始的野獸肌膚之親。
而如果不幸看到了,便將不能相容一般,就好像刁得扁他們,也就以各種形式地予以驅離。
果然下一刻,自始至終被冷然當作盛靖櫻的屠美丹,也如殭屍般地復活了。
屠美丹當然等不及身上的野獸還在胡亂地廝咬,直接拿住他的要害,也就直奔主題。
換作正常情況下,冷然肯定會嚇那麼一大跳。
這哪裡還是他心目中最純情的少女?
冷然甚至還會聯想到,此時的盛婧櫻應該神情專注地俏立在窗前,悄然地支起她那隨身攜帶的畫夾,把海面上一切屬於夜的波瀾,通通地收納到她的妙筆之下。
到底是緣於藥性的發作,男人什麼也沒有想,只是不停地勞作,配合着同樣是瘋狂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肉搏,一度又一度地發泄。
直至虛脫到沒有一點力氣,也就一同沉沉地昏睡過去。
好在這個過度的慾望,只在神志不清之時,暴風驟雨般地進行。
如果換作清醒時的他亦或是她,會不會感覺到,做那啥其實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但,就算此刻的冷然比任何時候都要警醒,甚至於警惕,也都無法洞悉他的身邊正要發生一件聞所未聞、令人無比恐懼的事情。
他更是無從知道,就在他呆過兩晚的這棟老式別墅之下,大約三千米左右的深度,有個方圓不足一里凝滯不動的黑水潭。
所以與外面溼鹽的海水毫無關聯,只源於地底千年萬載,全爲滅絕一切生靈的黑水。
這顯然是一方無比濃稠的死水,容不下半點生機。
有的只是懸浮其上的各種動植物的遺駭,以及人類老舊程度不同的也都露着森森白骨的屍體。
然後,隨着歲月的流逝,漸漸消融,最終成爲黑水潭不可分離的一個分子。
有白骨的地方,自然磷光閃閃。
這便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黑水潭的四面全是光禿禿的陡峭山崖,向上無限延伸。
那如果單靠人類的眼力,那是肯定望不到盡頭的,所以根本也就漏不進一絲半點的光線。
陽光以及任何星月普照不到的地方,自然固若金湯。
可這看似恆久不變的黑水潭,今晚上似乎多了幾具人類的屍體。
這些屍體不同以往,明顯有些新鮮。
卻必然都是恐怖的,竟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要麼缺胳膊,要麼少了條腿,彷彿歷盡滄桑,這才魂過十八層地獄到得此間,也都是體無完膚的了。
不僅如此,因爲造就的原因不同,死狀多少有些差異,甚至於透着絲絲詭異。
有的眼珠裡,直到如今都還帶着無盡的貪婪;有的僵死的面部,居然有諂媚的表情;更有兩具屍體絞纏着,全身上下明顯有亢奮的痕跡。
……
今晚上,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了。
便在這時,黑水潭的上空,仿若深遂的黑洞裡不知多少距離的地方,緩緩地出現了一個灰點。
漸漸地,變成一片冬日裡的絮雪,很慢很慢地飄啊,飛揚。
不覺間,已是秋臨的落葉,似乎在靜思,又與周遭的一方小天地遙呼相應,便有一種極致的寧靜油然生起。
等終於看清,不過是一副紫紅色邊框眼鏡時,又有一個體量大得多的自由落體後發而先至。
既便是凝滯不動的黑水潭,也無法避免地激起了一片四濺的水花。
同樣,安靜下來後的自由落體,也只能是懸浮在死寂的黑水面上。
令人震驚的是,這居然是一個平靜的女人,一個完好無缺、雙目微閉的女人,甚至身穿着一套純白色的衣服,一塵不染。
顯然,集美貌、智慧於一身。
那不然,她是如何絲毫無損,不遠千里地墮落此間?
還是她本來就屬於這兒?
否則,那漫無邊際的陡峭山崖如刀似劍,怎麼可能不割傷她的肌膚,毀壞她的肢體?
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黑水潭之中。
有些間隔的周圍,七零八落地飄浮着那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她因此顯得那樣的不同凡響,好似鶴立雞羣。
下一刻。
那副紫紅色邊框眼鏡,這才歷經了千難萬險一般,不期然地也就跌落到了她的頭臉上。
彷彿就是一種催化劑。
一動不動的女人,驟然間涌起了一陣陣強烈的催化反應。
她全身的肌膚,瞬時間也就有如鱗片剝落般地,焦捲了開去。
絕不僅如此。
反應堆始終在持續地進行着。
……
毫無懸念的,黑水潭裡,那副已經褪盡的容顏就只剩下了兩個分明的窟窿,懸吊着怵然的雙瞳。
然後,也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了一片像是柳葉眉的小物什。
怵然的雙瞳分明無比清徹地亮了下。
……
……
(卷一香消玉殞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