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寒冬,臘月二十八。《美味來》糕點房,空調散發的暖氣的室內與隔着玻璃的屋外形成鮮明的對比。輕輕哈了口氣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氣,望着窗外熱鬧的行人車輛,感嘆着這個城市的繁華與旺盛的生命力。呷一口香濃的奶茶,瞟了眼牆上的掛鐘,午夜九點,差不多該打洋了。
在這家糕點房工作有幾天了,老闆是一對樸實的本地夫妻,朝九晚九爲了他們那在國外讀大學的兩個兒子。平常男主外送,女主內製作加看店收錢。糕點全手工製作,由於臨近年關生意忙不開,所以才臨時招了人手。雖然是臨時工,但他們給的待遇的確不錯,除了每天兩百元的現金,吃住都包。對於我這個無根的浮萍,至少算是有個暫時不錯的落腳點。雖然累倒不累,也就是每天將客戶訂好的糕點送到指定的地方,但一天下來不到晚上七八點是根本停不下來。誰讓現在動不動都是工業機器的,所以手工的東西越來越珍貴。這不剛回來沒一會,老闆夫婦忙簡單交待了幾句鎖好門什麼的,樂呵呵的回家陪他們那個剛從國外回來不久的兒子去了。
工作第一天拿到錢後就迫不及待的去買了一土到掉渣的藍屏手機,雖然現今滿大街都是“愛瘋子”,但自從我省吃儉用花了兩個月薪水歡天喜地的買了一部沒用三天就被那萬惡的小偷偷去以後,從此對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東西避而遠之。雖然你“憤怒的小鳥”再瘋狂,也不影響我把“貪吃蛇”玩的神采飛揚。
喝完最後一口奶茶,剛起身把打洋的牌子掛到門口。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拿起話筒,禮貌的說到:“您好,美味來糕點。”
“請問,你們除夕和去年一樣上班嗎?”雖然極力掩飾着,但我還是能聽的出電話裡的女聲有種剛哭過感覺。
“是的,不過會早點打洋。”我儘量柔聲。
“哦,那,到時麻煩你們送一個美羊羊蛋糕過來?”
“嗯,好的,請您說一下地址。”
記下地址後,禮貌的說了句“再見”,輕輕放下電話。看着寫滿地址的紙上一排標註語:祝寶貝可可生日快樂。不勉笑着想,可可,很可愛的名字,一定是他們的孩子吧。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轉眼除夕悄然到來。老闆娘一邊做着蛋糕一邊笑着說:“近兩年受《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影響,這“羊羊”蛋糕一直都很好賣,呵呵,今年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個了。”三刻鐘左右,一個漂亮精巧的卡通“美羊羊”蛋糕完成了。我小心翼翼的包裝好,直奔目的地。
寒冬的風打着旋肆意的吹着,鵝毛般的雪花隨風起着滿天飛舞。可這依舊擋不住人們對除夕的熱情與新的期盼,除夕,中國人最重視最喜慶的節日。今天,辭舊迎新,閤家歡樂,吃着餃子看着春晚,幸福與歡樂的氣氛洋溢着千家萬戶,美麗絢爛的煙花縮放在全國每一個角落的夜空。每一個人都面帶開心的微笑,相互傳遞着喜悅與幸福。
伴隨着一路的歡聲笑語,很快到達了目的地。開門的是一中年男士,想必就是這家的房主人了吧。覈對好地址男人接過蛋糕付過錢,一切都那麼的順其自然。只是,我突然感覺他身上少了些什麼,嗯,幸福與喜慶的味道。對,今天可是除夕,但是,他卻一絲開心的感覺都沒有,相反滿面愁容。我雖疑惑卻也沒多想,待他快關門時,我突然想起什麼,忙抵門微笑:“哦,請等等,我們店對每一位壽星都有一件禮物贈送,並親自送上一句祝福句,不知道方不方便?”
男士明顯愣了下,嘴脣上下嚅囁了幾下,輕輕說了句:“請進吧。”剛一進門一個女聲響起:“是蛋糕到了嗎?”隨之從旁邊的廚房裡出來一位女士,看到我明顯一愣。
我忙笑着解釋:“你好我是美味來糕點房的,來送蛋糕。”
“哦,哦,那快請進,幸苦你了,大冬天,我先給你倒杯熱茶。”說完忙轉身回廚房倒茶。
我忙擺手:“哦,不用麻煩了,我和壽星說過祝福語後馬上就走。”話音剛落,“咔嚓”,一聲破碎的聲音自廚房傳來,只見那男士忙放下蛋糕一個箭步衝進廚房。隨之一陣低聲細語的關懷聲傳來。良久,男士擁着女士緩步而出,雙雙愁容滿面。我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腦袋,剛剛還好好的,難道我說錯什麼了?
那女士輕輕拭了下眼角,拎着蛋糕轉身回到廚房。而那男士哀嘆口氣後,淡淡說了句:“這邊請。”
“哦,好的。”我緊跟上。
房間不算很大,但也不能說小。典型的江南戶型,裝修算不上高檔,但設計搭配簡潔自然,更與傢俱有對稱感,忍不住讓人聯想這家主人應該是很懂生活。
“到了。”一扇淡粉色的門前,男主人輕輕轉動把手,房門緩緩而開。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粉紅的世界,粉紅的牆,粉紅的窗簾,粉紅的小**,粉紅的衣櫃,不大的橢圓形小**上一個半米左右大的芭比娃娃和一個美羊羊玩具幾乎佔了大半。陽光透過窗戶灑滿整個房間,整個房間宛如一朵嬌豔的花朵。但唯獨它的小主人不知道在那?
望着空蕩的房間我轉身對男主人輕聲問:“呃,請問,小壽星呢?”
男主人沒說什麼,徑自走進房間站在衣櫃面前,我亦步跟上,衣櫃的中間一個不大梳妝檯上一個心形的大相框,裡面一個小女孩正抱着喜羊羊開心的大笑着。一瞬間我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急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男主人低頭沉默着擺擺手沒讓我再說下去。靜了兩秒,我輕輕的把一個縮小般的喜羊羊放在美麗的相框前,衷心說句:“祝你生日快樂,也祝你在天堂更幸福。”
“謝謝……”一聲微不可聽的聲音在我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突然在耳邊響起。心中一緊,隨即百安石極其默契的發出淡淡紅光。
當我頭也不回的快速離開時,我知道身後有個小女孩一直在微笑着向我揮手。夢雲那件事至今依然歷歷在目,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晚我做的究竟是對是錯,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現在如何面對小可可。那件事後我以爲不會再輕易遇到鬼魂,就算遇到也是到什麼陰森的地方,比如什麼墳場,亂葬崗,或是出過什麼重大人命事件之類的地方。可是,事情往往都是事與願違,送個蛋糕都能遇鬼,真他媽的,老天你是閒着沒事還是更年期發作拿我消遣呢?
剛過了正午十二點店裡就打洋了,老闆夫婦臨走裡微笑着將一個不算太薄的紅色放到我手裡:“呵呵,新年大吉”。我笑着謝過後,關門上鎖。婉拒了老闆夫婦二人的春晚一起吃餃子的邀請,他們的兩個兒子好不容易一年纔回來一次,我可不想打擾他們這難得的團聚之日。緊了緊身上的呢子大衣在街上轉了兩圈,再次踏上白天送蛋糕走過的路線。既然遇見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必須面對。不光因爲這個狗屁陰陽差,更是因爲我一直忘不了房間裡可可微笑的可愛臉龐。
冬天的夜總是來的很快,坐在雅韻小區裡的小公園裡,啃着麪包望着那千萬家燈火。此刻家鄉也應該是煙花滿天,萬家齊樂吧。
隨着夜幕降臨,小區裡一戶房間的窗口裡慢慢的顯出一個小小的身影,微笑着對我揮揮手。
“你叫可可是嗎?”在小區內專設的休閒區,我身邊坐着一個穿粉紅裙子的小女孩。
“嗯,是的,叔叔。”聽到可可的回答,望着她天真的臉龐,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下面的話。
良久還是可可先開口。她眨着一雙美麗可愛的大眼睛盯着我問:“叔叔,你是要帶我走嗎?”
終究該來的還是要來,我嘆口氣,小心的斟酌着用詞,:“是啊,可可,你,你願意嗎?”
“可可不想離開爸爸媽媽。”
“嗯嗯,我知道,但你這樣爸爸媽媽也看不見你,你也一直會不開心呀?”
“是啊,每天我叫他們,他們都不理我,可可好不開心。”
“嗯,所以叔叔纔要帶你離開呀。”
“那我有一個心願,叔叔能答應可可嗎?”
“哦,是什麼?”
“可可想給爸爸媽媽跳一支舞,媽媽說可可跳舞可好看了。”
我笑了笑:“好,叔叔答應你。”
十分鐘後,再次來到可可的家中。面對可可的父母,我簡單婉轉的說明一切。可可的媽媽當即哭喊到:“可可,可可我的寶貝女兒啊!”奈何,可可就在她面前,而她依舊渾然無知。而可可的爸爸只是溼潤着雙眼不停的說:“謝謝,謝謝。”從談話中我得知可可死於一年前的車禍,司機屬於醉酒駕駛,已被判刑。而那天可可剛學會了一個舞蹈,本想在除夕時跳給爸爸媽媽。
我讓林先生把燈關掉,將已慢慢發紅的“百安石”取下,讓他二人一人拿着一邊繩子,而我靜靜的退了屋外,事前已告之他們,不能讓可可碰到“百安石”。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可可,我的女兒,別離開媽媽。”隔着房門,依舊能清晰的聽見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緊閉雙眼,任由淚水在滑出眼角。如果沒有醉駕,這應該是一個幸福的家庭,而今夜也本應是歡樂而非淚水。
公園的木椅上,可可開心的笑着對我說:“叔叔,謝謝你。”
我雖笑,卻無言以對。因爲我要親手將她送走,面對如此可愛的可可,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殘忍的。當可可即將全部消失時,對着家的方向微笑道:“爸爸,媽媽,可可永遠愛你們,可可永遠是你們的女兒。”我再一次淚流滿面,但,內心卻多了一絲慰藉。至少小可可沒有橡夢雲一樣帶着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砰,砰,砰……”此起彼伏的煙花在夜空中盡情的綻放,閃亮着這座美麗的城市的夜空。
新一年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