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銀子的事兒
霍以驍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那兒,站姿恭謹,垂着眼,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吳公公揣摩了一下皇上的心思。
固然是沒話找話,先前要出口的教訓全被四公子誠懇的認錯給堵了,偏皇上好面子,一時半會兒間下不來,乾脆順口問一句。
提到早朝時的提議,其實也是皇上冷不丁地、只想起了這事兒而已。
吳公公又悄悄看了霍以驍一眼。
皇上是順口一問,擱在以往,若四公子不肯細說、籠統地推乾淨,那皇上也就不會再問,由着他去了。
等人一走,吳公公會在皇上的眼裡窺到一閃而過的失望。
這種失望,並非是因四公子對朝政不上心,更多的,是父子之間的無話可說。
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兒,隨口一議、亦或是有心傳播,都屬正常。
故意打哈欠被留下來,故意老老實實、讓皇上下意識轉換話題。
最初從溫宴開口,皇上皺了下眉頭,但沒有打斷霍以驍的話,後來這一截,中規中矩。
尤其是政務上,答案向來刻板又規矩。
笑容之中,意思倒也準確。
霍以驍在御書房,向來很會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的看法,”霍以驍道,“您知道的,溫宴畏寒,又是吃方子調養,又是日夜燒着炭盆,若是缺了取暖之物,她動彈不得。
霍以驍接了茶,抿了一口,誇了聲好喝,這才擡頭往皇上那兒看去。
這就是霍以驍會說的話了,沒有那麼小心翼翼,也沒有多中聽,但他聽笑了。
刀刀兇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即便不是好吃好喝供起來,好歹得有個表示,若不然,就是凍了考生的身體、寒了老百姓的心。
沒的誇,也沒的訓,生生憋回去。
問政務、問家常,都是推拒。
只要四公子別說到一半,又拐回前路去……
春闈前,赴京學子的困難,每一回都存在,只是以前沒有人特特提出來過。
最多是,御史言官們要論事,上摺子罵,您不看也就是了。”
霍以驍與吳公公道了聲謝。
皇上靠着椅背。
此次提了,還是在大朝會上,當着文武百官,從大殿站到廣場的那麼多人提樂,那麼,下朝後的現在,這番提議大抵已經在京中有些傳言了。
四公子看起來想認真答。
霍以驍順勢坐下來。
他的兒子們很少在他跟前表達出個人的一些想法,即便有,也是謹慎又委婉。
我還是先前的觀點,就是銀子的事兒。
而這其中,最苦的自然是家境貧寒,舉全家、甚至是全村之力供養的學子。
皇上想,與衆不同的發言要開始了。
直白又大膽,也不管那些東西說出來,他是不是聽得心梗。
無論您是真的心疼考生,還是事已至此、被逼無奈,想讓禮部出章程安排,總歸是需要花錢了。
安頓住處、添置冬衣、準備炭火,要麼在補些吃食,做多少事,就看您願意花多少銀子。
我聽說,外地赴京,有家貧的,三五人擠在城隍廟、關帝廟裡等開考的都有。
講的是所有人都曉得的內容,跟應付先生提問的學生一樣,不出錯,沒新意。
吳公公笑眯眯地,低聲道:“這茶口感不錯,四公子多品品。”
那位提議的官員大抵也有窮出身,很能體會。”
霍以驍道:“所有人都知道考生不易,不管是什麼出身,修學都是苦行。
朝廷願意出多少錢。
當然,您可以不出銀子,由着百姓茶餘飯後罵兩句。
霍以驍那點兒漫不經心的態度又露出來了,可皇上沒有任何不快,反倒是,心重重一跳。
心底之中,有那麼一絲雀躍,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勁兒,皇上問:“怎麼說?”
來了。
銀子出了,事情辦了,您還能得兩句美言。
多坐會兒,好好說話,且熱茶提神,別再哈欠連天了。
還行,皇上“上道”,轉的就是這一樁,否則他還得再廢口舌提起來。
反正您聽不見他們罵。
他自是故意的。
“皇上,”霍以驍短促地笑了聲,“我剛剛說了,就是銀子的事兒。”
可這不該是霍以驍的答案。
要是哪天沒有推拒,十之八九,是掏刀子扎心窩了。
缺了些個人的東西。
分析局面,又與霍以驍自身無關,說出來的話不好聽,但也不是什麼刀子。
皇上彎了彎脣,聽笑了。
這是銀子的事兒。
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不能顯得胸有成竹。
不得不說,跟小狐狸學的這一招,不按常理出牌,確實好使。
“還有嗎?”皇上問。
她能有此取暖之方,但那些窮苦的考生,確實是沒有辦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一套,想來您聽得也多了,說着沒意思。
他想聽些不一樣的,聽些只有“霍以驍”纔會說的話。
四公子不想跟皇上說話。
今兒……
考生、以及百姓,都會等着看朝廷之後的舉措,如此真切的困難,朝廷是不是會給他們解決。
剛起來時,他怎麼被溫宴哽得說不出話,皇上剛纔一樣有多哽。
不由的,皇上坐直了身子。
甚至,霍以驍的話裡還有另一層意思。
其他人會把重點放在考生有多苦、多難,亦或是這事情需要如何處理、各個衙門要怎麼推進上,霍以驍卻是直擊重點。
吳公公趕緊給四公子送了一盞熱茶。
倒是前回,四公子陪三殿下過來,認真說太常寺開支的事兒,讓皇上私下裡頗爲高興。
剛這段話,由朱茂他們來說,皇上不會有什麼不滿意,他習慣了他們的慎重。
如此狀況,再入考場,能發揮出水平,很是不容易。
畢竟,最能與之共鳴的,就是京中謀生的老百姓了。
那麼,皇上應是也會仔細聽。
哽得還無可奈何。
“隨口一議?”皇上沉沉看着霍以驍,笑着又問,“有心傳播?”
霍以驍也笑,一面笑,還打了半個哈欠,一副困頓模樣。
皇上這回沒有說他。
霍以驍喝了茶,又道:“我不說今兒提議那位是不是,但官場上從不缺沽名釣譽之人。安頓窮苦考生,這其實是樁好事,推動好事,於民有利,又於己有益,何樂而不爲?”
(本章完)